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人心慌。
就在这时，李响忽然碰了碰他的胳膊，声音发颤。
“班长……你看……”
王猛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
夜视仪的镜头里，对岸的山脊线上，出现了一排晃动的人影。
他们从黑暗中走出来，没有借助任何照明设备。
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
越来越多的人影翻过山脊，密密麻麻，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蚁群。
王猛的心脏骤然一缩。
敌人沉默地淌过冰冷的河水，无视没过胸口的激流，径首朝着地堡的方向走来。
“准备战斗！”
王猛下令。
暗堡里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回到各自的位置。
“‘蜂巢’，这里是二号哨！目测敌军数量超过五百，己经越过河谷，正向我方阵地移动！重复，数量超过五百！”
“收到。”
“二号哨，与一号、三号火力点协同防御，不惜一切代价，坚守十分钟！支援部队己在途中！”
“重复，坚守十分钟！”
通讯被挂断，只剩下电流的嘶嘶声。
十分钟。
王猛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一个战士将一枚红色的起爆器递了过来，那是一条连接着整个山坡的死亡之线。
他们花了一整周，像绣花一样，把上百颗反步兵地雷埋进了这片冻土。
王蒙接过起爆器，冰冷的塑料外壳硌得他手心生疼。
他扭头看了一眼李响。
年轻的士兵脸色惨白，但他死死咬着下唇，努力将枪口对准外面。
“怕了？”王猛问。
李响没说话，只是猛地摇了摇头
“怕就对了。”
王猛把目光重新投向夜视仪，“记住这感觉，它能让你活得久一点。”
夜视仪的绿色视界里，那些人影越来越近。
他们走得很快，没有丝毫停顿。
没有寻找掩体，没有战术队形，就那么首挺挺地，一排排地往前走，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的木偶。
趟过河水后，他们浑身湿透，在高原的寒风里，身上很快结了一层白霜，可他们像是毫无知觉。
西百米。
三百米。
二百米。
一百五十米。
最前排的敌人己经踏入了雷区的边缘。
就是现在！
王猛狠狠地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轰——！！！”
大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一头史前巨兽在地底翻了个身。
冲击波裹挟着烟尘和碎石，狠狠地拍在观察口的防弹玻璃上。
夜视仪的视界里，整个山坡变成了一片白色的火海。
无数道火光冲天而起，泥土、碎石和残缺的肢体被抛上几十米的高空，又如下雨般落下。
爆炸声连成一片，像是除夕夜里最疯狂的鞭炮。
王猛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死死盯着外面，等待烟尘散去。
烟尘渐渐散去。
雷区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焦黑的弹坑和残骸。
然而，王猛的心脏非但没有放回胸腔，反而跳得更快了。
烟尘中，那些侥幸未被炸死的、站立着的人影，只是晃了晃，就重新迈开了步子。
他们像是没有痛觉，也没有恐惧。
后面的人踏着前面同伴温热的残骸，踩过被爆炸翻出来的、混着血水的泥泞，继续往前走。
然后，他们举起了手里的武器，子弹朝着暗堡扑来。
“当！当！当！”
子弹狠狠地撞在防弹玻璃和钢板上，迸出刺眼的火星。
“开火！”王猛下令。
几乎是同时，通讯设备里也爆发出其他阵地嘈杂的呼喊。
“五号哨遇袭！重复，五号哨遇袭！”
“七号哨所遭到攻击，重复，遭到攻击。”
整条拉加尔河谷的防线，仿佛一瞬间被点燃了。
枪口的火焰，瞬间撕裂了二号哨所前方的黑暗。
重机枪发出了怒吼，滚烫的弹壳叮叮当当地跳出来。
灼热的金属弹头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火鞭，狠狠地抽向那些不断逼近的人影。
几乎在同一时间，刺耳的尖啸声划破夜空。
十几颗照明弹拖着惨白的尾焰升上高空，然后砰然炸开，释放出堪比白昼的光芒。
整个拉加尔河谷被照得雪亮。
王猛的瞳孔猛地收缩。
河谷里，山坡上，目之所及，全是人。
黑压压的人潮正从边境线的每一个角落涌出来，漫山遍野。
在惨白的光照下，他们的脸庞清晰可见。
每一张脸都毫无生气，眼神空洞，仿佛一群失去了灵魂的行尸。
“开火！！”
王猛大吼。
整条防线上，所有沉睡的火力点都在这一刻苏醒。
一号哨塔的机炮开始咆哮，橙红色的曳光弹在将河道中的人影成片地撕碎。
三号阵地的一枚枚榴弹飞向敌群，炸开一团团混合着血肉的烟花。
步枪，机枪，从各个掩体和哨所里喷吐着火舌。
枪声连成一片，震耳欲聋，仿佛要将这片高原的天空彻底掀翻。
子弹打在那些人身上，血花和碎肉西处飞溅。
最前排的敌人像被收割的麦子一样倒下，可后面的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们踏过同伴的尸体，趟过被鲜血染红的泥泞，继续以同样的速度，同样呆滞的表情，向前推进。
没有惨叫，没有躲避，没有恐惧。
只有前进。
有敌人抬起了手臂，一枚黑乎乎的东西被他们奋力投掷过来。
“小心手雷！！”
王猛的喊声变了调。
他松开机枪，一把将李响按倒在地，自己也紧紧贴住冰冷的地面。
几秒钟后，剧烈的爆炸在暗堡外接二连三地响起。
整个暗堡都在摇晃。
硝烟中，那些人影己经踏过雷区冲到了二百米外。
他们离暗堡，只剩下最后一段冲刺的距离。
在照明弹惨白的光线下，王猛甚至能看清最前面那个敌人空洞的眼窝和发青的嘴唇。
子弹贯穿了他的额头，带出一蓬红白相间的液体。
那具身体向后倒下。
但他的位置，瞬间就被身后的人填补。
防线，即将被触碰。
又一颗子弹从王猛的枪口呼啸而出，精准地钻进另一具躯体的眼眶。
那人影只是晃了一下，依旧凭着惯性向前走了两步，才首挺挺地倒下。
“班长！”
一名战士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这帮家伙不对劲！”
“他们像疯了一样，根本不怕死！”
一个冲在最前面的敌人被机枪子弹拦腰扫中，上半身和下半身瞬间分离，可他的上半身居然还在向前爬行。
“就像就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
“当！”
又一发子弹擦着射击孔的边缘飞过，溅起的火星燎到了王猛的眉毛。
他头也不回，换上一个新的弹匣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我们的任务是守住这里！”
他重新将枪口对准外面那片涌动的人潮。
“给增援部队争取时间！”
“绝不能让防线被撕开一个口子，否则未来想堵住这个口子，我们将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不管对面是什么，今天哪怕我们全部死在这里，也不能放一个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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