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德高中的图书馆，是整个校园里少有的安静角落。
巨大的落地窗透进柔和的阳光，洒在落满灰尘的书架上，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特有的油墨和纸张混合的味道。高耸的书架像一道道沉默的城墙，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躁动。
释玉麟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校刊合订本。
他微微低着头，阳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手指修长而白皙，正轻轻拂过泛黄的纸页，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摸一件易碎的珍宝。手腕上的紫檀佛珠随着他的动作，偶尔滑落，碰撞出细碎而沉闷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在找东西。
找几年前的校刊。
更准确地说，是找几年前那场被刻意掩盖、被轻描淡写的“校园意外”的蛛丝马迹。
那场“意外”，是他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是他转学来到尚德，步步为营接近池酷卢的全部理由。
郭牧棠、许希芸……这些名字，如同附骨之疽，刻在他的记忆深处，每一次想起，都带着刺骨的疼痛。
他需要证据。
需要那些被时间掩埋，被权势掩盖的真相。
只有找到真相，他的复仇，才更有力量，更能让那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释玉麟一页页地翻看着，目光专注而锐利。校刊上记载着学校的各种活动、表彰、通知，大多是些光鲜亮丽的内容，看起来一片和谐。
但他知道，在这些和谐的表象之下，隐藏着怎样肮脏的秘密。
他耐着性子，一点点地筛选着信息，试图从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报道和照片中，找到一丝线索。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在地上投下的光斑也慢慢移动。
图书馆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零星几个埋头苦读的学生。
释玉麟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合上了面前的合订本，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还是没有找到。
那些人掩盖得太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换另一本继续查找，一个带着阳光气息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释玉麟的身体瞬间僵住。
这个声音……
他缓缓转过身，看到了郭牧棠那张挂着爽朗笑容的脸。
郭牧棠穿着一身运动服，刚打完球的样子，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看起来阳光帅气，充满了青春活力。
如果不是知道他内里的龌龊和残忍，任何人都会被这副表象迷惑。
但释玉麟不会。
他看着郭牧棠，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像结了一层寒冰。
“没什么。”他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疏离。
郭牧棠像是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拒绝，自顾自地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毫不客气地拿起释玉麟刚合上的校刊合订本翻了翻。
“看旧校刊啊？”郭牧棠笑着说，“怎么对这个感兴趣？想了解一下学校的历史？”
他的目光落在校刊的日期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但很快就被笑容掩盖。
“随便看看。”释玉麟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手腕上的佛珠，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随便看看？”郭牧棠放下校刊，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语气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熟稔，“玉麟，我们也算是老同学了，没必要这么见外吧？”
老同学？
释玉麟在心里冷笑。
谁跟你是老同学。
他永远忘不了，就是眼前这个人，带着一群人，将他堵在小巷里，肆意地羞辱、殴打。
忘不了他那张阳光帅气的脸上，露出的残忍而兴奋的笑容。
忘不了那些冰冷的、肮脏的言语，像刀子一样扎进他的心里。
这些记忆，如同附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
“我想我们还不算熟。”释玉麟的声音更冷了，他向后靠了靠，拉开了一点距离，“请你离开，不要打扰我看书。”
郭牧棠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释玉麟会这么不给面子。
但他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多了一丝阴鸷和偏执。
“玉麟，你还是这么不坦率。”他看着释玉麟，眼神像一张网，试图将他牢牢困住，“我知道，你转学来尚德，不是偶然吧？”
释玉麟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了？
不可能。
他的计划很周密，不可能被发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释玉麟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眼神平静地迎上郭牧棠的目光。
“不知道？”郭牧棠笑了起来，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示，“那你还记得……我们以前一起去过的那个废弃仓库吗？那里的‘游戏’，你不是很喜欢吗？”
废弃仓库……游戏……
这些词语像针一样刺进释玉麟的脑海，瞬间勾起了他最黑暗、最痛苦的回忆。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呼吸也有些急促，放在桌下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看到释玉麟的反应，郭牧棠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笑意。
他就知道，这个人永远也忘不了。
“你看，你还是记得的。”郭牧棠的语气带着一种病态的愉悦，“我还以为你真的忘了呢。说起来，我还挺怀念那时候的，你……可比现在有趣多了。”
“滚。”释玉麟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颤抖。
“滚？”郭牧棠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玉麟，别这么绝情嘛。我们可是‘老朋友’了，不是吗？”
他说着，身体又向前倾了倾，几乎要趴在桌子上，语气暧昧又危险：“我知道你现在跟池酷卢走得很近，怎么？想利用他来对付我？”
“你太天真了。”郭牧棠嗤笑一声，“池酷卢就是一条疯狗，谁都控制不住。你以为你能利用他？小心引火烧身，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的话像毒蛇一样，缠绕着释玉麟的心脏，让他窒息。
但释玉麟知道，他不能在这里失态。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抬起眼，冷冷地看着郭牧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你离开，不要影响我看书。”
郭牧棠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拒绝后的恼怒。
他没想到释玉麟居然还敢反抗。
看来这几年，他倒是长了不少胆子。
郭牧棠伸出手，想去碰释玉麟的脸，语气带着威胁：“释玉麟，别给脸不要脸。你以前什么样，我可是清清楚楚……”
他的手还没碰到释玉麟，就被一只突然伸出来的手死死地攥住了。
一只骨节分明，却充满了力量的手。
郭牧棠猛地抬头，看到了池酷卢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脸。
池酷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旁边，他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地盯着郭牧棠，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你想碰他试试？”池酷卢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郭牧棠被他眼中的戾气吓得心里一哆嗦，但很快又找回了面子，挣扎着想要挣脱池酷卢的手：“池酷卢？你他妈放开我！我跟他说话，关你什么事？”
“他是我的人。”池酷卢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你说关我什么事？”
“你的人？”郭牧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池酷卢，你别傻了，他就是在利用你！你以为他……”
“我让你闭嘴。”池酷卢猛地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啊！”郭牧棠痛呼出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弄疼我了！池酷卢，你放开我！”
池酷卢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的暴戾几乎要溢出来。他另一只手猛地拍在桌子上，“砰”的一声巨响，吓得周围几个学生都惊叫着站了起来。
“滚。”池酷卢吐出一个字，声音里的杀意让郭牧棠浑身一颤。
他知道，池酷卢是认真的。
这个人就是个疯子，真的会动手的。
郭牧棠看着池酷卢那双几乎要吃人的眼睛，心里终于生出了恐惧。他挣扎着抽回自己的手，看着手腕上清晰的红痕，又恨又怕。
“池酷卢，你给我等着！”他撂下一句狠话，狼狈地站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郭牧棠仓皇离去的背影，池酷卢眼中的戾气才稍稍收敛了一些，但脸色依旧阴沉得可怕。
图书馆里一片死寂，剩下的几个学生也吓得赶紧收拾东西跑了，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和释玉麟两个人。
释玉麟还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他微微颤抖的肩膀，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池酷卢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烦躁。
他刚才都看到了，看到了郭牧棠那副恶心的嘴脸，看到了释玉麟的隐忍和痛苦。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但他就是见不得郭牧棠那样欺负释玉麟。
见不得释玉麟露出那样脆弱的样子。
池酷卢走到释玉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依旧很冲：“你跟他很熟？”
释玉麟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睛里还带着未散去的水汽，像蒙着一层薄雾，看起来格外易碎。苍白的脸色，紧抿的嘴唇，还有那微微颤抖的睫毛，都让他看起来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感。
池酷卢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他别开视线，有些不自然地皱了皱眉：“我警告你，离郭牧棠远点。”
释玉麟看着他，眼神复杂。
他能感觉到，池酷卢刚才是在保护他。
这头暴戾的疯犬，竟然会保护他？
是因为刚才那句“他是我的人”？
还是……别的什么？
释玉麟没有深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池酷卢看着他这副乖顺的样子，心里的烦躁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加强烈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烦躁什么。
是烦躁郭牧棠的挑衅？
还是烦躁释玉麟对郭牧棠那明显不同寻常的反应？
又或者，是烦躁自己刚才那不受控制的保护欲？
池酷卢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的躁动，丢下一句“自己小心点”，然后转身就走。
他走得很快，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一样。
在他转身的瞬间，释玉麟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
刚才，在池酷卢警告他离郭牧棠远点的时候，他清楚地看到了。
看到了池酷卢眼中一闪而过的，那不仅仅是愤怒，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
那戾气，不是针对他，也不仅仅是针对郭牧棠。
更像是一种混杂着愤怒、厌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保护欲的复杂情绪。
释玉麟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腕间的佛珠。
紫檀木的温润触感，让他渐渐平静下来。
看来，这头疯犬，比他想象中还要有趣。
也……更容易被牵动。
刚才池酷卢的出现，虽然意外，却也让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计划。
池酷卢的力量，池酷卢的占有欲，池酷卢那不受控制的暴戾……
这些，都将是他复仇路上，最锋利的武器。
释玉麟重新低下头，看向桌上的校刊合订本。
阳光己经快要消失，图书馆里渐渐暗了下来。
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坚定。
郭牧棠，许希芸……
你们等着。
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我，会是最后的赢家。
他拿起合订本，翻开，继续查找着那些被掩埋的真相。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脆弱和动摇，只剩下冰冷的决心和算计。
手腕上的佛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而沉静的光，仿佛也在见证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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