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像是被冻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冷意。释玉麟的指尖冰凉，连带着心脏也像是被浸入了冰水，冻得他几乎无法思考。
池酷卢的指尖还停留在他的下巴上，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制性，仿佛一把精致的锁，将他牢牢地禁锢在这方寸之地。
释玉麟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淡淡的雪松味混合着烟草的醇香，还有雨水冲刷过的清冽，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味道，强势地霸占着他的感官，让他无处可逃。
这味道，和五年前那个张扬跋扈的少年身上的味道，既相似，又截然不同。少了几分桀骜不驯的野性，多了几分深沉内敛的压迫感。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释玉麟的目光被迫与他对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自己苍白而狼狈的脸。他看到自己微微颤抖的睫毛，看到自己紧抿的嘴唇，看到自己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慌乱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悸动。
“好久不见，”池酷卢又开口了，声音低沉得像是大提琴的最低音，在这寂静的雨幕中缓缓流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菩萨。”
最后那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释玉麟的心上。
菩萨。
这个称呼，是他们之间最初的印记，带着嘲讽，带着试探，也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
当年，池酷卢就是这样称呼他的，带着不屑和鄙夷，仿佛在说他的清冷疏离都是装出来的，他的佛珠都是虚伪的道具。
而他，也确实如池酷卢所说，利用了这层“菩萨”的外衣，精心编织了一张网，将这头暴戾的“疯犬”牢牢地网在其中，为自己的复仇铺路。
如今，时过境迁，他早己不是那个需要靠伪装来保护自己的少年，而池酷卢，也早己不是那个轻易就能被激怒的愣头青。
可这个称呼，却依然能轻易地戳中他最敏感的神经，让他瞬间回到那个充满算计和痛苦的过去。
释玉麟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狼狈地别开视线，避开池酷卢那过于锐利的目光。
看到他这副模样，池酷卢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几分嘲讽意味的弧度。他缓缓收回捏着释玉麟下巴的手，转而轻轻拂过他被雨水打湿的脸颊，指尖的冰凉让释玉麟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怎么？”池酷卢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不认识我了？还是……不敢认？”
释玉麟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和愤怒：“我没有。”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还有些发颤，却带着一种倔强的意味。
池酷卢挑了挑眉，似乎对他这难得的反抗有些意外，又似乎觉得理所当然。他向后退了一小步，重新拉开了一点距离，但那强大的压迫感却丝毫未减。
“没有？”池酷卢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视意味，“那你跑什么？”
“我没有跑。”释玉麟立刻反驳，尽管他刚刚确实有过逃跑的念头。
“哦？”池酷卢拖长了语调，眼神里的笑意更深了，却也更冷了，“那你站在这里，是在等我？”
这个问题，问得极其刁钻，让释玉麟根本无法回答。
说是，那显然是假的。
说不是，又等于承认了自己的心虚。
释玉麟只能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池酷卢也不逼他，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雨水顺着他的银发滑落，滴落在他黑色的西装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气场。
他就像是这场雨夜里的君王，掌控着一切，包括释玉麟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池酷卢才缓缓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释玉麟，你当年走得倒是干脆。”
“留下一串染血的佛珠，还有一句‘游戏结束，疯狗’，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太多的情绪波动，但释玉麟却能感觉到，那平静的表面下，是汹涌的暗流，是积压了五年的愤怒和不甘。
释玉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对不起。”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雨声淹没。
这三个字，他欠了池酷卢五年。
无论当年的动机是什么，无论他有多少苦衷，他利用了池酷卢，伤害了池酷卢，这是不争的事实。一句“对不起”或许弥补不了什么，但却是他此刻唯一能说的话。
听到这三个字，佛珠与银发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佛珠与银发最新章节随便看！池酷卢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和冰冷，让释玉麟的脸颊瞬间变得滚烫，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对不起？”池酷卢停下笑声，眼神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释玉麟，“释玉麟，你觉得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
“你把我当傻子耍了五年，利用我的感情，利用我的家世，把我当成你复仇的工具，最后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丢掉。”
“现在一句‘对不起’，就想一笔勾销？”
“你是不是觉得，我池酷卢，就是这么好欺负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冷，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释玉麟的心脏。
释玉麟的脸色变得惨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他说得对。
一句“对不起”，太轻了，轻得像羽毛，根本无法弥补他对池酷卢造成的伤害。
可是，除了这三个字，他还能说什么呢？
说他当年也是身不由己？说他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说他对他并非全是利用，也有过片刻的真心？
这些话，听起来多么苍白无力，多么可笑。
池酷卢看着他苍白而无助的样子，心中的怒火不但没有平息，反而燃烧得更旺了。他最恨的，就是释玉麟这副看似无辜、实则冷漠的样子，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所有的伤害都是理所当然。
“怎么？又无话可说了？”池酷卢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气场几乎让释玉麟窒息，“还是觉得我说错了？”
释玉麟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挣扎：“我没有觉得你说错。”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我欠你的。”
“如果你想报复我，我……”他顿了顿，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我认了。”
听到“报复”这两个字，池酷卢的眼神微微一沉，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盯着释玉麟看了许久，久到释玉麟几乎以为自己的脸颊要被他看穿一个洞。
然后，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危险。
“报复你？”池酷卢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释玉麟说，“如果我只是想报复你，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稳稳地在巴黎待上五年？”
释玉麟愣住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池酷卢没有解释，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释玉麟看不懂，有愤怒，有不甘，有嘲讽，还有一种……他不敢深究的、更深沉的情绪。
池酷卢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释玉麟的嘴唇，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缱绻，眼神却冰冷得像寒冬的湖面。
“释玉麟，”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你以为游戏结束了？”
“不，”他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掠夺意味的笑容，“对我来说，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微微俯身，凑近释玉麟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敏感的耳廓上，带来一阵战栗。
“你当年不是很会钓吗？”池酷卢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最恶毒的诅咒，“把我钓得团团转，让我为你做牛做马，让我为你疯，为你狂。”
“钓到了就想跑？”
他的指尖猛地收紧，捏住了释玉麟的下巴，迫使他转过头来，首视着自己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雨水顺着他们的发梢滴落，混合着彼此急促的呼吸，在空气中交织成一种紧张而暧昧的气息。
池酷卢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地锁住释玉麟惊慌失措的眸子，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地说道：
“菩萨，这次，该换我执竿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释玉麟的脑海中轰然炸响。他看着池酷卢眼中那势在必得的疯狂和偏执，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要停止呼吸。
他知道，池酷卢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五年前，他是那个执竿的人，将池酷卢这头“疯犬”玩弄于股掌之间。
五年后，风水轮流转。
池酷卢成了那个执竿的人，而他，成了那只被盯上的、无处可逃的猎物。
雨，还在下着。
塞纳河的河水静静地流淌，仿佛在见证着这场迟到了五年的、注定充满痛苦和纠缠的重逢。
释玉麟看着眼前这头化身“银狼”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忽然觉得，这巴黎的深秋，或许会比他想象中，还要寒冷得多。
而这场由池酷卢重新开启的游戏，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过去。
或许，从他当年选择利用池酷卢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他终究，还是要为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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