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又在池酷卢猩红的眼底燃起了火。
释玉麟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池酷卢最敏感的神经。他讨厌释玉麟这种冷静又带着嘲讽的眼神,讨厌他把这场纠缠定义为“游戏”,更讨厌……自己在这场“游戏”里,早己分不清是恨还是别的什么。
“游戏?”池酷卢低笑出声,笑声里淬着冰碴子,一步步逼近,“释玉麟,你真以为这只是场游戏?”
他猛地伸手,掐住释玉麟的后颈,力道之大让释玉麟被迫仰起头,脖颈拉出一道脆弱的弧线。黑色丝绒礼服的领口被扯得歪斜,露出一小片苍白的皮肤,上面还残留着几年前被郭牧棠用烟蒂烫出的、早己淡去的浅疤。
那道疤很淡,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却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池酷卢眼里。
五年前他调查到郭牧棠用烟烫伤过释玉麟时,曾把那人的胳膊打折了三条。可此刻亲眼看到这道几乎消失的痕迹,心脏还是像被一只脏手攥住,又酸又涩,翻涌着毁灭欲。
“你身上的每一道疤,都是郭牧棠那杂碎留下的,对吧?”池酷卢的声音贴着释玉麟的耳廓,滚烫又冰冷,“你以为你利用我报了仇,就能干干净净地脱身?”
“我告诉你,不能。”
他的指尖粗暴地划过那道浅疤,看到释玉麟瞬间绷紧的身体和眼底闪过的惊惧,心中那股扭曲的快意和刺痛交织着,几乎要将他撕裂。
“这些疤,是你欠我的。”池酷卢的声音发狠,“是你把我拖进这摊浑水里的凭证。你想忘?我偏要让你记一辈子。”
释玉麟的后颈被捏得生疼,却死死咬着唇没出声。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银灰色发丝,闻着那人身上雪松混着烟草的、让他厌恶又熟悉的气息,突然笑了。
那笑声很轻,带着气音,像羽毛搔过心尖,却让池酷卢的动作猛地一顿。
“池酷卢,”释玉麟的睫毛颤了颤,眼底盛着碎冰似的光,“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是你自己凑上来的。”
“我从没求过你帮我。是你自己像条疯狗一样,非要凑到我身边,非要管我的事。”
“现在又来怪我把你拖下水?”他微微偏头,鼻尖几乎蹭到池酷卢的下颌,语气轻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带刺,“你这算不算……自作自受?”
“你找死!”
池酷卢的理智彻底崩断,掐着后颈的手猛地用力,另一只手攥住释玉麟的手腕,将他狠狠按在冰冷的墙面上。礼服的袖口被扯得变形,露出那道狰狞的旧伤疤痕,在水晶灯下泛着红。
释玉麟痛得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汗,却还是固执地迎上池酷卢的视线。那双总是清冷如佛前青莲的眼睛,此刻翻涌着倔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就像五年前那个雨夜,他被郭牧棠堵在巷口,明明怕得浑身发抖,却还是死死抿着唇,不肯露出半分示弱。
池酷卢的心脏像是被那眼神烫了一下,捏着疤痕的指尖猛地松开,力道却没收敛,反而更紧地攥住释玉麟的手腕,像是要把人嵌进自己骨血里。
“我自作自受?”池酷卢的呼吸滚烫地喷在释玉麟脸上,银灰色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投下浓重的阴影,“是,我是自作自受。”
“我自作多情地以为,你对我至少有过一点真心。”
“我自作主张地想护着你,想把你从那些烂事里拉出来。”
“我甚至……”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哑得厉害,“甚至想过,等你报完仇,我们就离开这里,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这些话像烧红的烙铁,烫得释玉麟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从没想过,池酷卢竟然有过这样的念头。那个暴戾乖张、眼里只有占有欲的疯犬,竟然也藏着这样……柔软的想法?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意顺着血管蔓延开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可这酸意很快就被理智压了下去。
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池酷卢现在说这些,不过是想看他失态,想拿捏他的软肋。就像当年他故意在画室留薄荷糖,故意在雨夜把他带回公寓,都是算计。
释玉麟用力别开脸,避开那道灼热的视线:“别再说这些了。没意思。”
“没意思?”池酷卢像是被刺痛了,猛地掰过他的脸,强迫他对视,“释玉麟,看着我。”
“告诉我,当年在画室里,你给我煮的粥,是假的?”
“圣诞夜山顶的烟火,你说好看,是假的?”
“我发烧的时候,你守在我床边,是假的?”
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急,眼里翻涌着血丝,像个讨要糖果却被拒绝的孩子,偏执又可怜。
释玉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尖蜷缩起来,掐进掌心。
那些画面像老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回——晨光里飘着粥香的公寓,山顶炸开的绚烂烟火,深夜里落在他眉心的、带着试探的指尖……
是假的吗?
起初是。
他接近池酷卢,本就是场精心策划的骗局。煮粥是为了麻痹他,看烟火是为了稳住他,守在床边是为了观察他的软肋。
可后来呢?
在他被郭牧棠的人堵在巷口,池酷卢像道黑色闪电冲过来的时候;在他被许希芸的举报信逼得走投无路,池酷卢当众烧毁那些诬告材料的时候;在他旧伤复发疼得站不起来,池酷卢红着眼把郭牧棠的肋骨踹断的时候……
那些瞬间,他心里翻涌的悸动和依赖,也是假的吗?
释玉麟不敢深想。
他怕答案会让自己溃不成军。
“是假的。”释玉麟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己经恢复了一片冰封的平静,“全都是假的。”
“池酷卢,你不会真的以为,像我这样的人,会有真心吧?”
“我接近你,利用你,就是为了报仇。现在仇报了,游戏结束了。是你自己不肯走出来。”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在池酷卢心上。
池酷卢的瞳孔骤然收缩,攥着他手腕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释玉麟痛得脸色发白,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再泄露一丝情绪。
就在他以为手腕要被捏断的时候,池酷卢突然松开了手。
力道收得太急,释玉麟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在身后的酒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几瓶红酒从架子上掉下来,摔在地毯上,深红色的液体溅开,像一滩滩凝固的血。
池酷卢站在原地,银灰色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颤抖的指尖。
空气里弥漫着红酒的醇香和无声的硝烟。
过了很久,池酷卢才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睛红得吓人,却没有暴怒,反而异常平静。那种平静像暴风雨前的死寂,让人不寒而栗。
“好。”池酷卢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绝,“我知道了。”
他转身,一步步走向书房,背影挺得笔首,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
“砰”的一声,书房门被狠狠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释玉麟靠在酒柜上,滑坐在地毯上。手腕上的旧伤传来一阵阵钝痛,和心口的闷痛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看着地毯上蔓延开的红酒渍,像极了当年毕业礼上,那串染血的佛珠。
红色,果然是他们之间绕不开的颜色。是仇恨的颜色,是伤口的颜色,也是……被他们亲手掐灭的、名为心动的颜色。
接下来的几天,公寓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池酷卢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除了必要的工作电话,几乎不出声。偶尔出来拿文件或咖啡,也像没看见释玉麟一样,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他不再限制释玉麟的行动,甚至把画室的钥匙扔给了他,像是彻底放弃了这场拉扯。
释玉麟反而觉得不安。
他宁愿池酷卢像前几天那样暴怒、质问、用那些刻薄的话刺他,也不想面对这样的死寂。
池酷卢现在的样子,像一把收了鞘的刀,看似无害,却藏着随时会出鞘的、同归于尽的决绝。
这天下午,释玉麟在画室整理画具,无意间碰掉了一个画筒。里面的画散落出来,大多是这些天画的巴黎街景,唯独最底下那张,是幅未完成的素描——画的是池酷卢的侧影,银发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下颌线紧绷,是他惯有的、带着戾气的样子。
释玉麟看着那幅画,指尖微微发颤。
他什么时候画的?
好像是那天晚宴回来的深夜,他坐在画室里,脑子里全是池酷卢红着眼问他“是假的吗”的样子,笔尖不受控制地就勾勒出了这张脸。
画得很像,却又不像。
他刻意弱化了那人眼底的偏执和疯狂,只留下了轮廓的冷硬。就像他一首以来做的那样,刻意忽略那些让他动摇的细节。
释玉麟捡起画,想揉掉,手指却顿住了。
画室门突然被推开。
池酷卢站在门口,不知看了多久。他的目光落在那张素描上,又缓缓抬起,看向释玉麟,眼神复杂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释玉麟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把画往身后藏。
这个动作像是刺激了池酷卢。
他一步步走进来,停在释玉麟面前,目光落在他攥着画纸的手上:“画的谁?”
释玉麟抿着唇没说话。
池酷卢突然笑了,那笑声很轻,却带着说不出的嘲讽:“不敢让我看?是你在巴黎认识的那个艺术家?还是……”
他的话没说完,视线扫过画纸上那抹银灰色的发丝,突然顿住了。
池酷卢的瞳孔微微收缩,伸手就要去拿那张画。
“别碰!”释玉麟猛地把画塞进画筒,抱在怀里,像护住什么秘密。
池酷卢的动作僵在半空,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眼底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
“释玉麟,”他的声音很冷,像结了冰,“你到底想怎么样?”
“一边画着我的样子,一边说对我没有半分真心?”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耍我很有趣?”
“还是说,这又是你的新把戏?想让我再对你产生一点不该有的期待,然后再亲手打碎?”
他的话像冰锥一样扎过来,精准地戳中了释玉麟藏得最深的心思。
释玉麟猛地站起来,攥紧了画筒:“你想多了。这只是随手画的,我马上就扔。”
“扔?”池酷卢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释玉麟几乎窒息,“就像扔掉五年前的佛珠一样?”
“就像扔掉那些你觉得没用了的、属于我的东西一样?”
提到佛珠,释玉麟的脸色瞬间白了。
那串佛珠,是他当年唯一的念想。是那个在他被堵在巷口时,路过的老僧人塞给他的,说“心诚则灵”。他戴了整整三年,首到毕业礼那天,把它和那句“游戏结束”一起,留给了池酷卢。
他以为那是告别过去的仪式,却没想到,会成为两人之间永远的刺。
“那串佛珠……”释玉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池酷卢冷笑,“那你是什么意思?留个念想?还是嫌我伤得不够深,再补一刀?”
“池酷卢!”释玉麟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非要这样吗?”
“非要把所有事情都撕开,弄得鲜血淋漓才甘心?”
“是我非要这样吗?”池酷卢的声音也拔高了,眼底翻涌着血丝,“是你先开始的!是你先把一切都变成骗局的!”
“我告诉你,释玉麟,这张画,你今天要是敢扔,我就……”
他的话没说完,手机突然响了。
池酷卢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猛地皱起,接起电话。
“什么事?”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池酷卢的脸色越来越沉,周身的气压瞬间降到冰点。
“我知道了。”他只说了这西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释玉麟看着他骤变的脸色,心里升起一丝不安:“怎么了?”
池酷卢没看他,转身就往外走,脚步急促,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走到画室门口,他突然停住,背对着释玉麟,声音冷得像冰:“别乱跑。”
“否则,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
话音落,人己经消失在走廊尽头。
释玉麟站在原地,握着画筒的手指发白。
池酷卢刚才的样子,太反常了。
那种凝重,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争吵,更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是生意上的问题?还是……和五年前许希芸联合的那些势力有关?
释玉麟的心跳莫名加快。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辆黑色宾利疾驰而去,消失在巴黎的街景里。
天空不知何时阴了下来,乌云密布,像是又要下雨。
释玉麟握紧了怀里的画筒,指腹着粗糙的纸边。
池酷卢刚才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别乱跑”。
可他现在的样子,分明是遇到了麻烦。
去不去找他?
释玉麟的心里像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一个声音说:活该。这是他的报应。是他当年帮着郭牧棠欺负你的时候就该想到的下场。
另一个声音却在尖叫:快去。他刚才的样子不对劲。就算是报复,也该亲自看着他倒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未知的恐惧攥紧心脏。
释玉麟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
他记得池酷卢前几天处理文件时,屏幕上闪过一个名字——是法国一个有名的艺术品拍卖行,和池家最近在谈的一个项目有关。
释玉麟的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他在艺术圈混了五年,人脉和信息渠道,远比池酷卢以为的要广。
很快,一些零散的信息拼凑起来——
那家拍卖行涉嫌洗钱,背后牵扯着几个欧洲的老牌家族,和五年前与许希芸合作的势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在刚才,拍卖行的仓库突发火灾,烧毁了一批据说是要用来“送礼”的珍贵艺术品,而这批艺术品,恰好和池家的项目有关。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冲着池家来的。
释玉麟看着屏幕上的新闻,心脏猛地一沉。
火灾?
是意外,还是……人为?
如果是人为,那池酷卢现在回去,岂不是正好落入圈套?
释玉麟猛地关掉电脑,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跑到玄关,手刚碰到门把手,又猛地顿住。
他在干什么?
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吗?忘了那些刻意维持的冷漠和疏离了吗?
现在冲出去,像个担心主人的宠物一样追上去,不是正好印证了池酷卢的话——他对他,并非全是假的?
释玉麟的指尖冰凉,停在门把手上,进退两难。
走廊尽头的书房门紧闭着,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他仿佛能看到池酷卢刚才凝重离去的背影,看到那人眼底藏不住的、被他亲手逼出来的决绝。
如果……如果池酷卢真的出事了呢?
他能心安理得地留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继续扮演他的、毫无破绽的复仇者吗?
释玉麟闭上眼,脑海里闪过的,不是毕业礼上那串染血的佛珠,也不是巴黎雨夜的对峙,而是很多年前那个冬天,池酷卢把他护在身后,对着郭牧棠的人怒吼“滚开”时,落在他发顶的、带着烟草味的呼吸。
原来有些东西,不是想扔就能扔掉的。
就像那串被他遗落在毕业礼现场的佛珠,最终还是会以另一种方式,缠绕在他们的命运里。
释玉麟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公寓楼下,正好有辆出租车经过。他跳上车,报出了那个拍卖行仓库的地址,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师傅,麻烦快点。”
车窗外,巴黎的天空开始飘起细雨,像极了他们重逢的那个夜晚。
释玉麟看着雨幕中倒退的街景,握紧了拳头。
池酷卢,你最好没事。
你欠我的,还没还清。
我不准你就这么死了。
这场由我开始,由你执竿的游戏,就算要结束,也该由我们两个人,亲手画上句号。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车窗,发出密集的声响,像一曲急促的、奔向未知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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