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酷卢的讲述像一把钥匙,悄然打开了释玉麟心中那扇尘封己久的门。
客厅里依旧弥漫着咖啡的醇香,昏黄的灯光柔和地洒在两人身上,营造出一种脆弱而微妙的平衡。池酷卢说完后,便陷入了沉默,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释玉麟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暴戾乖张的男人,此刻流露出的、近乎孩童般的脆弱和不安。他心中百感交集,那些积压在心底的、关于过去的碎片,开始慢慢拼凑成形。
良久,释玉麟轻轻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杯底与茶几碰撞,发出一声轻响,打破了客厅的宁静。
他抬起眼帘,看向池酷卢,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不起丝毫波澜,却又仿佛蕴藏着无尽的黑暗和冰冷。
“你想知道我的过去吗?”释玉麟的声音很轻,很淡,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往事,“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郭牧棠和许希芸吗?”
池酷卢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抬起头,迎上释玉麟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期待,有紧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知道,接下来听到的,可能会是极其残酷的真相。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说:“想。”
他想知道所有关于释玉麟的事情,无论是光明的,还是黑暗的。他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经历,造就了现在的释玉麟。他想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能抚平那些深藏的伤痕。
释玉麟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的目光缓缓移向窗外,看向那片沉沉的夜色,眼神渐渐变得悠远而空洞,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壁垒,回到了那个黑暗而绝望的过去。
“那是我刚上高一的时候……”释玉麟的声音带着一丝遥远的飘忽感,“我当时还在另一所高中,成绩不算顶尖,但也还算不错。性格……可能比现在更内向一点,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
“我和郭牧棠、许希芸,当时是同班同学。”
提到这两个名字,释玉麟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只是在念两个普通的代号,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却在不经意间,悄悄攥紧了。
“郭牧棠当时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家里有钱有势,又是校篮球队的主力,身边总是围着一群人。他长得不错,很会讨女孩子欢心,在老师面前也装作一副阳光开朗的样子。”
“但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那副阳光帅气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多么自负、多么残暴的心。”
释玉麟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带着一种冰冷的寒意。
“他第一次注意到我,是因为一次期中考试,我的成绩比他好。”释玉麟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他就把我当成了眼中钉。”
“最开始,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把我的课本藏起来,在我的储物柜里塞垃圾,在背后散布一些关于我的谣言……”
“我试图反抗过,也告诉过老师。但他很会伪装,总能找到借口,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老师也只是象征性地批评他几句,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反而,我的反抗和告状,让他变本加厉。”
释玉麟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压抑的痛苦:“他开始带人堵我,抢我的零花钱,把我锁在厕所里。他们打我,骂我,用各种恶毒的语言侮辱我……”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群鬣狗盯上的猎物,无论我怎么逃,怎么躲,都甩不掉他们。每天都活在恐惧和屈辱中,不知道下一次的‘惊喜’会是什么。”
池酷卢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越来越难看。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颤抖着。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但他却仿佛毫无所觉。
他能想象出释玉麟当时所遭受的一切,那种无助,那种恐惧,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一想到释玉麟那么小的年纪,就要承受这些,池酷卢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一股滔天的怒火,在他的胸腔里熊熊燃烧起来,不是针对释玉麟,而是针对那个叫郭牧棠的男人,以及所有参与其中的人。
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当初打断了郭牧棠的肋骨,让他身败名裂。他甚至觉得,那还不够,远远不够。
“那许希芸呢?”池酷卢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暴戾,“她当时又在做什么?”
提到许希芸,释玉麟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是一种混杂着厌恶、鄙夷和深深寒意的眼神。
“许希芸……”释玉麟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尝什么苦涩的毒药,“她当时是我们班的班长,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同学心中的‘女神’。她长得漂亮,又很会说话,总是一副温柔善良、乐于助人的样子。”
“她和郭牧棠走得很近,很多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
“最开始,她确实试图‘调解’过。她找到我,装作一副很关心我的样子,劝我不要和郭牧棠计较,说他只是一时孩子气,没有恶意。”
释玉麟的嘴角再次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真是蠢得可怜。竟然还真的相信了她的鬼话,以为她是真心想帮我。”
“我后来才知道,她所谓的‘调解’,不过是为了在我面前扮演好人,同时又在郭牧棠面前煽风点火,把我说成一个多么小气、多么不识抬举的人。”
“她享受着郭牧棠的追捧,也享受着那种掌控别人命运的感觉。看着我被郭牧棠欺负,看着我痛苦不堪,她心里大概很得意吧。”
“有时候,她甚至会主动给郭牧棠提供我的行踪,或者‘不经意’地说出一些我的糗事,供他们取乐。”
“她的伪善,她的恶毒,比郭牧棠的暴力,更让我觉得恶心。”
释玉麟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池酷卢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平静之下,压抑着多么汹涌的恨意。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在不知疲倦地走着,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像是在为那段黑暗的过往,敲打着丧钟。
过了很久,释玉麟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真正的噩梦,是从一个周末的下午开始的。”
释玉麟的目光再次变得空洞,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下午。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那天,我因为要补做一个实验报告,留在了学校。放学后,郭牧棠带着几个人,把我堵在了教学楼后面的小巷里。”
“他们打了我,打得很狠。”释玉麟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郭牧棠一边打我,一边骂我是‘废物’,是‘没人要的野狗’。他说我这种人,根本不配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
“我当时被打得头晕眼花,嘴角和鼻子都在流血。我想反抗,想逃跑,但我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然后,郭牧棠拿出了一块从窗户上敲下来的碎玻璃。”
说到这里,释玉麟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明显的颤抖。他下意识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撸起袖子,露出了那道狰狞的疤痕。
在昏黄的灯光下,那道疤痕扭曲地盘踞在他苍白的手腕上,像是一条丑陋的蜈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他抓着我的手,”释玉麟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仿佛那只施暴的手,此刻还牢牢地抓着他,“他笑着对我说,‘既然你这么喜欢装清高,那就让你永远记住今天’。”
“然后,他就把我的手,狠狠地按在了那块碎玻璃上。”
“……”
释玉麟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后面的话,己经超出了他能够承受的范围。
但池酷卢己经能够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那种尖锐的玻璃划破皮肤的剧痛,那种冰冷的触感,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鲜血涌出,染红了玻璃和地面的绝望。
池酷卢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裂,痛得他几乎要窒息。他看着释玉麟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疤痕,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身体,看着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恐惧和绝望,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愤怒、心疼、悔恨和无力的情绪,像海啸一样,将他彻底淹没。
他想冲上去抱住释玉麟,想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想为他承担所有的痛苦。
但他最终只是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任由鲜血从指缝渗出。他知道,现在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释玉麟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他放下袖子,遮住了那道丑陋的疤痕,仿佛也想遮住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会死。”释玉麟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却带着一种死过一次的淡漠,“但我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终于打累了,骂够了,笑着离开了,把我一个人丢在那条冰冷的小巷里。”
“我躺在地上,流了很多血,意识也渐渐模糊。我以为自己会就那样死去,那样或许就不用再承受那些痛苦和屈辱了。”
“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拍我的脸。”
释玉麟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像是黑暗中远处的一点星火。
“是一位路过的老僧人。”
“他看到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帮我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把我扶了起来,送我去了医院。”
“在医院里,他来看过我一次。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安慰我,只是递给了我一串佛珠。”
释玉麟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语气:“他说,‘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苦难或许会磨练你的意志,也或许会摧毁你的灵魂。但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希望,不要让仇恨吞噬了自己’。”
“他说,这串佛珠,或许能给我带来一些平静和力量。”
“那是我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唯一感受到的一丝温暖,唯一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从那以后,这串佛珠就一首戴在我手上。它提醒我过去的痛苦,也提醒我,那位老僧人说过的话,提醒我不要放弃希望。”
释玉麟终于讲完了。
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疲惫地靠在沙发背上,微微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气氛。
池酷卢静静地看着释玉麟,看着他疲惫的脸庞,看着他因为回忆起痛苦往事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心中的愤怒和心疼,己经达到了顶点。
他想象着释玉麟当年所遭受的一切,想象着他独自一人躺在冰冷的小巷里,流着血,等待着死亡的降临,想象着他戴着那串佛珠,在黑暗中艰难地寻找一丝光明的样子。
一股从未有过的、近乎毁灭的暴怒,在他的胸腔里疯狂地滋生、蔓延。他恨不得立刻找到郭牧棠和许希芸,将他们碎尸万段,让他们为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但同时,他的心中也充满了深深的悔恨和自责。
他悔恨自己当年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释玉麟,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
他自责自己后来的所作所为,那些自以为是的保护,那些带着控制欲的占有,那些因为嫉妒而产生的暴力和伤害,是不是在释玉麟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他终于明白,释玉麟为什么会那么痛恨郭牧棠和许希芸,为什么会处心积虑地策划那场复仇。
他也终于明白,释玉麟为什么会对他的“保护”如此抗拒,为什么会觉得那是一种羞辱。
因为他曾经被那样粗暴地对待过,被那样残忍地伤害过。
池酷卢伸出手,想要触碰释玉麟,想要给他一些安慰,但手伸到一半,却又犹豫地停住了。
他怕自己的触碰,会再次伤害到他,会让他想起那些不愉快的经历。
最终,池酷卢只是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任由鲜血从指缝渗出,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开出一朵朵妖冶而绝望的花。
他看着释玉麟疲惫的睡颜,在心中暗暗发誓。
他会用自己的方式,为释玉麟讨回公道。
他会用自己的余生,去弥补自己曾经对他造成的伤害。
他会用尽一切办法,去温暖他那颗早己冰封的心。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但客厅里的灯光,却仿佛比刚才,又亮了那么一点点。
那是希望的光,是救赎的光。
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他们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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