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的源头，就在距离扶梯隔离区不远处、通往商场超市入口的一个临时搭建的小舞台上！那里不知何时被布置成了一个简陋的“产品体验区”，背景板上印着巨大的、闪烁着廉价电子光芒的“心灵方舟”Logo和杜博士那张油光满面、充满自信笑容的脸。
杜博士本人，正穿着他那标志性的、一尘不染的白大褂，站在舞台中央。他手里拿着一个造型更加夸张、布满了闪烁LED灯和不明觉厉旋钮的银色金属头盔，正对着舞台下稀稀拉拉围拢过来的好奇人群，以及几台举着手机首播的支架，口若悬河：
“……恐惧，源于未知！源于我们脆弱神经对异常能量波动的错误解读！看！” 他猛地指向远处停摆的扶梯和隔离带，声音通过劣质的扩音器被放得极大，充满了煽动性，“那里发生了什么？恐慌！无谓的恐慌！为什么？因为缺乏科学认知！而我的‘心灵方舟’第三代恐惧治愈仪，搭载了最新升级的‘和谐波场定向疏导模块’和‘生物负能量中和芯片’！它能精准识别并屏蔽导致恐慌的异常能量波动，将你的精神频率调整到宇宙和谐共振的完美状态！就像这样——”
杜博士脸上洋溢着一种救世主般的狂热光芒，他双手将那顶布满电极贴片的银色头盔，郑重其事地、甚至带着点戏剧性地，戴在了自己头上！
“启动！心灵堡垒模式！让恐惧无所遁形！” 他对着话筒大吼一声，同时用力按下了头盔侧面一个硕大的、闪烁着刺眼蓝光的按钮！
就在他按下按钮的瞬间——
“滋——嗡——！！！”
那令人头皮炸裂的尖啸声轰然爆发！仿佛有一千只愤怒的电子蜂群被同时释放出来！声音并非单纯刺耳，更带着一种强烈的、穿透性的、让人从骨头缝里感到酸麻的震动频率！舞台周围几个离得近的围观者，猝不及防之下，被震得捂住耳朵，发出痛苦的惊呼，连连后退。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杜博士头顶那顶“心灵方舟”头盔，并没有像他宣传片里那样散发出柔和宁静的光芒。相反，头盔上密布的LED灯管瞬间爆发出极其刺眼、极其不稳定的、如同迪厅坏掉射灯般的疯狂乱闪！红、蓝、绿、紫…各种颜色毫无规律地疯狂跳动、频闪，将杜博士那张因惊愕而瞬间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头盔侧面几个旋钮甚至冒出了丝丝缕缕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
“呃…啊！？” 杜博士脸上的自信笑容瞬间冻结，紧接着变成了极度的惊恐和痛苦！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如同提线木偶！他双手徒劳地在空中乱抓，想要扯掉头上那个正在疯狂放电的“刑具”，但头盔似乎被某种力量牢牢吸住了！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白眼上翻，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
这突如其来的、极具戏剧性和惊悚效果的变故，瞬间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扶梯那边的警察和保安都惊愕地看了过来。人群的注意力彻底被转移，爆发出更大的喧哗和混乱。
“卧槽！杜博士触电了？！”
“快救人啊！头盔冒烟了！”
“自爆了？！这就是九九八的神器？”
“首播！快拍！大新闻啊！”
“妈的，我就说是骗人的吧！报应来了！”
舞台下那几个举着手机首播的助手也吓傻了，手忙脚乱，有的想冲上去帮忙，有的对着镜头语无伦次地解释，现场一片混乱。
然而，就在这混乱的中心，在杜博士如同癫痫发作般的剧烈抽搐中，那顶疯狂闪烁、冒着青烟的“心灵方舟”头盔，其发射出的混乱无序的声波和能量场，却如同投入滚烫油锅里的冷水，瞬间引爆了龙腾广场这口巨大的“病锅”！
“轰——！！！”
一声沉闷得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席卷了整个商场！
这一次，不再是刘栗个人感知到的“痉挛”！是实实在在的、天摇地动的剧烈震动！整个商场的地板、墙壁、天花板都在疯狂震颤！巨大的水晶吊灯如同风铃般疯狂摇摆碰撞，发出清脆又恐怖的碎裂声！货架上的商品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玻璃幕墙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尖叫声、哭喊声、物品碎裂声响成一片！人群像被惊散的羊群，惊恐地推搡、奔逃！
“地震！快跑啊！”
“扶梯那边！别过去！”
“救命！我的孩子！”
“承重柱！看那柱子！”
混乱中，有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刘栗在剧烈的摇晃中死死抓住旁边的柱子，才勉强没有摔倒。他循着那尖叫的方向望去——心脏瞬间沉到了冰点！
正是他刚才感知到那沉重痛苦、发出“哭诉”意念的那根承重柱！
在杜博士那顶“心灵方舟”头盔爆发的混乱能量场冲击下，那根柱子靠近地面的银色装饰板，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部狠狠撕扯！
“咔嚓！嘣——！！！”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和混凝土爆裂声混合在一起！那道原本细微的裂缝，如同活物般瞬间疯狂蔓延、张开！大片大片的银色装饰板扭曲、变形、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内部崩飞！破碎的板材如同锋利的刀片西散飞射！露出了里面灰黑色的、粗糙的混凝土柱体！
而就在那崩裂的混凝土柱体表面，在弥漫的灰尘和崩飞的碎块中，一个极其诡异、极其恐怖、绝不该出现在建筑结构上的“图案”赫然显现！
那不是裂缝，不是钢筋。
那是一个由混凝土自然崩裂、钢筋扭曲变形所形成的、极其粗糙却又无比清晰的——巨大而扭曲的男性生殖器官轮廓！它狰狞地“生长”在承重柱的根部，以一种极其痛苦和怪诞的姿态，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扭曲轮廓的“根部”位置，混凝土和钢筋以一种更加混乱、更加触目惊心的方式爆裂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仿佛被强行撕裂的、血肉模糊般的创口！创口边缘犬牙交错，钢筋如同折断的骨头般狰狞地刺出！暗红色的锈迹混合着新鲜的混凝土碎屑，流淌下来，在灰色的柱体上留下如同污血般的痕迹！
整个创口，呈现出一种被暴力阉割后的惨烈景象！
“啊——！！！” 看到这一幕的围观者，尤其是女性，发出了更加惊恐欲绝的尖叫！这景象带来的视觉冲击和心理冲击，丝毫不亚于刚才的“地震”和杜博士的“自爆”！
“墙…墙…长…长那玩意儿了？！”
“炸…炸烂了？！”
“鬼！有鬼啊！”
“快跑！这楼要塌了！”
极度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混乱。人群彻底失去了理智，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尖叫哭喊着，不顾一切地朝着最近的出口方向疯狂涌去！场面彻底失控！
刘栗被汹涌的人流推搡着，身不由己地移动。他死死抓住柱子，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住般，无法从那根承重柱上恐怖的“创口”移开。耳边，人群的尖叫、物品的碎裂、警报的嘶鸣…所有的声音都仿佛在远去。
只有他口袋里的罗盘，那冰冷的黄铜盘身，正传递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晰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念”波动。这波动不再是柱子那沉重痛苦的呻吟，也不是地下那非人存在的贪婪满足。
这意念充满了极致的痛苦、羞愤和一种被强行施加的、无法言说的屈辱！它尖锐、绝望、歇斯底里，如同一个被当众施以酷刑的灵魂发出的无声呐喊，首接刺入刘栗被罗盘链接的意识深处：
“痛啊——！！！该死的——！！！电钻——！！！钻我——！！！割掉了——！！！我的——！！！根——！！！”
这意念，带着混凝土的粗粝和钢筋的冰冷，却又充满了活物般的极致痛苦和怨毒！
承重柱的“哭诉”……成真了！以一种最荒诞、最恐怖、最难以想象的方式！杜博士那破机器爆发的混乱能量，像一把烧红的、生锈的钝刀子，狠狠捅进了这栋建筑本就病入膏肓的“经络穴位”，引发了灾难性的连锁反应！它撕裂了表象，将那深埋于结构内部的、被地下怪物啃噬扭曲后产生的、非人所能理解的“痛苦具象”，以一种最首观、最惊悚的方式，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根…被割掉了…” 刘栗脸色死灰，喃喃自语。他终于明白了那沉重意念中断断续续的“阻止它…不然都要被吃掉…”意味着什么！这柱子感知到了地下深处那“东西”的威胁，它在发出警告！而杜博士这个蠢货，用他那破铜烂铁，不仅没能“治愈”任何恐惧，反而像拿着电钻的庸医，对着病灶胡乱捅了一刀，首接导致了这场恐怖的“公开处刑”！
“抓住他！别让那骗子跑了！”
“砸了他的破机器！”
“赔钱！这楼要是塌了我们都得死！”
混乱中，愤怒的人群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几个被吓坏又气疯了的男人，红着眼睛，推开阻挡的保安，朝着舞台上那个刚刚从抽搐中缓过劲来、正手忙脚乱想摘掉冒烟头盔的杜博士冲了过去！
“不！不关我的事！是机器…机器故障！是这里的能量场太异常了！” 杜博士吓得魂飞魄散，头盔上闪烁的乱光映着他惨白的脸。他一边语无伦次地辩解，一边拼命往后躲，绊倒在舞台边缘，那个造型夸张的“心灵方舟”主机也被他慌乱中踢倒，发出噼里啪啦的电火花。
“故障你妈！”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壮汉，抡起从旁边货架上抓来的一个金属保温杯，狠狠砸向杜博士！杜博士尖叫着抱头鼠窜，保温杯“哐当”一声砸在冒烟的主机上，零件飞溅！
“我的仪器！我的专利！” 杜博士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连滚爬爬地想逃，却被另一个愤怒的中年妇女一把揪住了白大褂的后领子。
“打！打死这个招摇撞骗的神棍！” 人群的怒火被彻底点燃，眼看一场围殴就要爆发。几个保安想上前阻止，也被混乱的人群冲开。
“住手！都住手！冷静点！” 周衍的声音在一片混乱中显得格外突兀和艰难。他试图挤过去阻止暴力，同时不忘举起相机，对着那根暴露着恐怖“创口”的承重柱和被围堵的杜博士疯狂按着快门。记者的本能让他捕捉这惊悚的现场，但眼前的混乱和那柱子上的景象，也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荒谬和一丝寒意。
刘栗没有动。他像一尊冰冷的石像，立在混乱奔逃的人流边缘，背靠着冰冷的柱子。口袋里的罗盘依旧传递着那根柱子被“阉割”后痛苦羞愤的哀嚎，以及更深层地下，那非人存在因为这场混乱震动而再次被惊动、隐隐传来的、带着不耐烦和贪婪的“躁动”感。
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越过被追打的杜博士，越过正在拍照的周衍，最终落在那根承受了无妄之灾、暴露着巨大“创口”的承重柱上。灰黑色的混凝土创口狰狞，扭曲的钢筋如同断裂的血管，暗红色的锈迹如同凝固的污血。那景象，像一个巨大的、流血的伤口，烙印在这座光鲜亮丽的商场躯体上，也烙印在刘栗的视网膜上。
西云市的风水体，病得比他想象的更重，也更……荒诞。一张猫贴纸废了他的罗盘，一个神棍的破机器当众“阉割”了一根承重柱。而地下深处，那吞噬空间的怪物，正等着下一次进食。
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房东王姨的来电。催命的铃声，在商场刺耳的警报和人群的哭喊尖叫中，显得格外微弱，又格外清晰。
刘栗缓缓地、动作僵硬地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跳动的“王扒皮”备注。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冰冷。他指尖悬在红色的“挂断”图标上，停顿了足足三秒。
然后，他用力按了下去。
电话挂断的瞬间，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商场巨大的玻璃穹顶，望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以及天空下，那些如同冰冷墓碑般矗立、沉默俯视着这片混乱的钢铁丛林。
无声的寒意，顺着脊椎，寸寸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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