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莉仓惶离去的背影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在刘栗和周衍心中激起的不安涟漪久久无法平息。那股浓烈到近乎实质的煞气，AI罗庚尖锐的“血光之灾”警告，以及符石核心最后不惜重创自身发动的“强制共鸣干扰”……这一切都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之上，留下挥之不去的阴霾。
“刘哥…那姓孙的…她绝对有问题！” 周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压低声音，带着后怕和强烈的职业敏感，“她看手机的眼神，恨不得把它生吞活剥了！还有她身上那股感觉…冷得跟冰窖似的！AI罗庚肯定没报错！”
刘栗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中那部屏幕碎裂、边缘变形、此刻却安静得如同普通砖块的手机。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以及符石核心彻底沉寂后残留的、如同大地深处最沉重岩石般的厚重感。刚才那一下共鸣干扰，几乎榨干了符石最后一点能动用的本源，那几道细微的黑色裂痕仿佛更深邃了一些，传递出一种近乎枯竭的疲惫。充能？彻底归零，如同熄灭的星辰。
“核心…沉眠…修复…需…地脉…滋养…时间…漫长…警惕…煞源…”符石最后一丝微弱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彻底消散。
地脉滋养…漫长修复…刘栗的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再次变回了那个只有“建筑恐惧症”的普通人。不，比普通人更糟，这具身体经脉欲裂，如同布满裂纹的瓷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
“先别管她，” 刘栗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我们得离开这里。那个孙莉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她不敢明着来，但暗地里…这里是腾龙的地盘。”
周衍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环顾西周，那些穿着腾龙集团工装、在安置点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此刻在昏暗的灯光下，眼神似乎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孙莉刚才的失态和离开，必然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走！” 周衍一咬牙，强撑着身体的不适，小心地搀扶起刘栗。两人如同惊弓之鸟，趁着安置点换班交接、秩序稍显混乱的间隙，低着头，混入领取晚餐物资的人流，艰难地挪向体育馆的侧门出口。
西云市的夜幕己经降临。走出体育馆巨大的侧门，带着消毒水气味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让刘栗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丝。眼前并非熟悉的城市夜景，而是一片临时拉起的、巨大的应急照明灯划破的混乱区域。
体育馆外广场上，同样搭建着连绵的蓝色救灾帐篷。救护车、警车、工程车闪烁着红蓝灯光，引擎声、喇叭声、指挥调度的喊话声交织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空气中弥漫着烟尘、消毒水、汗味和食物混合的复杂气味。远处，腾龙大厦的废墟方向，探照灯的光柱刺破夜空，将那片断壁残垣勾勒成巨大而狰狞的剪影，如同城市心脏上无法愈合的伤疤。
“去哪？” 周衍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有些茫然。他的公寓就在被封锁的核心区边缘，显然回不去了。身上的钱和证件也在之前的混乱中遗失殆尽。
刘栗的目光扫过混乱的广场，最终定格在体育馆对面街角，一片相对昏暗、被高大梧桐树阴影笼罩的区域。那里似乎没有受到爆炸波及，几间临街的小店顽强地亮着灯，在灾后混乱的背景下，透着一丝诡异的“正常”。
“那边…打印店。” 刘栗的目光锁定了其中一间。店门上方挂着一个简陋的灯箱招牌，红底白字：【便民打印·复印·传真·图文快印】。招牌有些老旧，几个字的灯管忽明忽灭。店铺的玻璃门紧闭着，里面透出惨白的光线，隐约能看到几台复印机和电脑的轮廓。
选择那里，一是相对隐蔽，远离腾龙集团人员密集的安置点核心区；二是刘栗心中隐隐有个念头——或许能利用打印店的设备，尝试读取周衍手机里存储的、可能记录了关键证据的照片或视频，尤其是关于腾龙地下空间和母巢的影像！那是揭露真相、对抗腾龙余孽最重要的筹码！虽然手机损坏严重，但万一呢？
“打印店？” 周衍一愣，随即也明白了刘栗的意图，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对！手机！我拍的那些东西！”
两人相互搀扶着，如同两个蹒跚的影子，穿过混乱的广场，避开呼啸而过的车辆和匆忙奔走的人群，艰难地挪向街角那家亮着惨白灯光的打印店。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油墨、纸张粉尘和机器散热器味道的、微带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店铺不大，只有二十几平米。惨白的日光灯管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却毫无暖意。靠墙摆放着两台老式的大型复印机，一台看起来是黑白激光的，另一台是彩色喷墨的，机身上都落了一层薄灰。角落里还有一台嗡嗡作响的电脑，显示器是厚重的CRT老古董。墙上贴着褪色的“复印5角，打印1元”的价目表，以及一张同样褪色的、印着“诚信经营”字样的招财猫海报。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他戴着老花镜，头发稀疏花白，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工装夹克。此刻，他正佝偻着背，专注地用一把小锉刀，小心翼翼地打磨着一个…巴掌大小、用硬纸板剪成的、关节处用铁丝连接的人形轮廓？那纸人线条简陋，没有五官，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
听到门响，老头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透过老花镜片扫了刘栗和周衍一眼。他的眼神很平淡，没有好奇，也没有热情，就像看着两个普通的、需要打印文件的顾客。
“复印还是打印？证件照加急加钱。” 老头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小锉刀在纸人粗糙的边缘细细打磨着，发出“沙沙”的轻响。
那专注打磨纸人的动作，在惨白灯光下，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老板，我们…想用一下电脑，导点东西出来。” 周衍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和心里的怪异感，掏出那部破手机晃了晃，“手机摔坏了，屏幕碎了，想看看里面的照片和视频能不能拷出来。”
老头停下锉刀，又抬眼看了看周衍手中的破手机，视线在他和刘栗狼狈不堪、身上还带着血污的样子上停留了几秒，浑浊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捉摸的光。他沉默了几秒钟，才慢吞吞地指了指角落那台嗡嗡作响的老旧电脑。
“用吧，自己弄。U盘插口在主机后面。开机密码123456。弄坏了赔钱。” 说完，他又低下头，继续专注地打磨他那个简陋的纸人，仿佛那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谢谢老板！” 周衍连忙道谢，搀着刘栗走到角落的电脑前。老旧的电脑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周衍小心翼翼地将数据线连接到手机和电脑主机的USB口上。
刘栗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咳嗽了几声，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他一边警惕地留意着店外街道的动静，一边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柜台后那个老头吸引。老头打磨纸人的动作极其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那小小的纸人，在他布满老茧的粗糙手指下，关节似乎变得更加灵活，简陋的轮廓仿佛被赋予了一丝微弱的…“生气”？
一种莫名的、源自符石沉寂前残留的、对大地上古老气息的微弱感应，让刘栗心头掠过一丝异样。这老头…不简单。但此刻，他无力深究。
电脑屏幕亮起，显示出老旧的Windows XP启动画面。周衍输入密码，成功进入桌面。他紧张地打开“我的电脑”，寻找着移动设备的盘符。
“有了！” 周衍低呼一声，脸上露出喜色。电脑成功识别到了手机存储！虽然盘符显示容量异常（显然手机存储芯片也受损了），但至少能访问！
他迫不及待地双击打开。存储里一片混乱，大量文件损坏，显示乱码。周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颤抖着点开“DCIM”相机文件夹…
文件夹里空空如也！
“怎么会？！” 周衍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不死心，又点开其他文件夹，疯狂寻找。视频文件夹、录音文件夹、下载目录…所有可能存放照片和视频的地方，要么是空的，要么就是一堆无法识别的乱码文件！他那些拼着性命拍下的、关于腾龙地下空间、血肉工坊、乃至母巢核心的影像资料…全部消失了！
“不可能…我明明拍了的…很多…” 周衍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手指无力地垂落在布满油污的键盘上，眼神充满了绝望。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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