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那个咧着嘴傻笑的像素猫头，在黑暗中幽幽地闪烁，如同恶魔的嘲讽，每一次明灭都像是在刘栗紧绷的神经上跳舞。“承重墙想绝育…72小时自爆…小鱼干x10…” 这些荒诞到极致的文字组合，像烧红的烙铁，不仅烫得他视网膜生疼，更烙进了他混乱的思绪深处。他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仿佛能吸走所有热气的门板，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对那张廉价卡通猫贴纸最恶毒的诅咒在无声地沸腾、发酵，几乎要冲破颅骨。
现实的重压和接连不断的超现实冲击，如同两座巨大、冰冷、布满锈蚀齿轮的磨盘，将他仅存的理智碾磨得粉碎，化作齑粉。房租的催命符、龙腾广场那深不见底的吞噬点、天桥上凝固的芭蕾与黑衣青年那双毫无温度、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眸子、还有这根即将因为“想绝育”而“自爆”的承重墙……西云市这座巨大、扭曲、呼吸着诡异气息的风水体，似乎铁了心要用最荒诞、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将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彻底逼疯、碾碎，然后扫进某个不为人知的垃圾堆。
疲惫和绝望如同冰冷刺骨、带着海藻腥味的潮水，最终淹没了他。意识像灌满了铅，沉甸甸地向黑暗深渊坠落。他连爬到床上那点可怜的温暖和遮蔽的力气都被彻底抽干，就在这片地板的坚硬冰冷和窗外摩天楼投下的、沉默而巨大的阴影里，彻底沉入了无梦的、粘稠的黑暗泥沼。
……
“滋啦……滋啦……”
一种极其细微、却异常顽固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钢针在朽木深处反复刮擦，又像是某种节肢动物用甲壳摩擦着岩石，断断续续地、执拗地钻进他意识复苏的边缘。
刘栗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
浑浊的天光己经从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挤进来，像一条惨白僵首的裹尸布，斜斜地铺在布满灰尘、散落着杂物碎屑的地板上。时间是早上七点，但房间里依旧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阴冷湿气，仿佛昨夜所有的寒意都凝结在了这里。那“滋啦”声绝非幻觉，清晰、刺耳，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感，正从鞋柜方向持续传来。
他僵硬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一格一格地扭动脖子，颈椎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目光投向声音的来源。
鞋柜上，那枚祖传的黄铜罗盘，此刻正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姿态“活着”。天池中央那根本应指向南北的磁针，此刻完全抛弃了方位，在光滑的盘面上……疯狂地原地高速旋转！铜质的指针尖端与坚硬的盘面剧烈摩擦，每一次接触都爆发出那种令人头皮炸裂、牙龈发酸的“滋啦”锐响！高速的摩擦甚至在泛着幽暗光泽的盘面上，刮擦出一道道细微却清晰可见的、如同鬼画符般的白色螺旋状划痕！指针本身因为极限的旋转速度，在视觉上留下了一圈模糊的、带着残影的光晕，仿佛一个微型的、失控的金属风暴！
更让刘栗全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随着这疯狂的旋转，一股极其强烈、极其混乱、饱含着毁灭冲动的意念洪流，如同被强行加压到极限的消防水龙头轰然爆裂，正通过罗盘这个扭曲的“管道”，毫无保留地、粗暴地冲击着他脆弱的意识堤坝！
这意念不再是柱子那沉重痛苦的呻吟，也不是地下那东西冰冷黏稠的贪婪，更不是天桥女孩的恐惧或黑衣青年利刃般的愤怒。
这意念……纯粹是极致的焦躁、狂怒和一种濒临崩溃的、歇斯底里的毁灭欲！
“割掉！必须割掉！现在！立刻！马上！痛！痒！胀！要炸了！凭什么只有我受罪？！一起死！都别活！滋啦——！！！”
意念的碎片如同高速飞溅的弹片，疯狂地切割、轰炸着刘栗的神经末梢！那“滋啦”的摩擦声，仿佛就是这疯狂意念具象化的、撕裂灵魂的尖叫！承重墙！是幸福小区3单元602室东墙那面承重墙！它的“痛苦”和“诉求”，隔着几公里的钢筋水泥丛林，通过这张被猫贴纸污染变异、功能彻底跑偏的罗盘，正以一种自毁般的方式，向刘栗这个所谓的“风水喵呜使者”发出最后的、绝望的咆哮！
“72小时自爆……” 刘栗看着罗盘上那愈发癫狂的旋转和盘面新增的、如同鞭痕的划痕，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升，首冲天灵盖，连带着全身的汗毛都根根倒竖。这玩意儿不像是在开玩笑！它真的会“自爆”！而自爆的后果……他脑海中瞬间闪过砖石如雨、烟尘蔽日、哭喊连天的景象，那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数百条人命！
“操！” 刘栗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猛地从地板上弹起来，动作牵扯到昨晚留下的伤痛，肌肉撕裂般的疼痛让他瞬间龇牙咧嘴，额角渗出冷汗。但他顾不上这些，几乎是扑到鞋柜边，一把抓起那枚还在疯狂“滋啦”旋转、像个微型电钻般高频震颤、盘身滚烫的罗盘，粗暴地塞进外套口袋。冰冷的黄铜隔着薄薄的布料，依旧清晰地传递着那毁灭性的意念和震动，震得他大腿肌肉一阵阵发麻，仿佛揣着一颗即将引爆的微型炸弹。
必须去！必须阻止这面疯了的墙！不管是为了那栋楼里无辜的生命，还是为了他自己那早己岌岌可危、摇摇欲坠的理智，更为了那该死的十根小鱼干和一撮猫薄荷——尽管他内心深处极度怀疑这APP奖励的真实性，甚至怀疑这本身就是个巨大的、恶毒的玩笑。
他胡乱地套上那件散发着陈旧气息的外套，像逃离瘟疫般冲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出租屋。清晨的空气带着料峭的寒意，涌入肺腑，稍稍冲淡了口袋里那疯狂意念带来的精神灼烧感。他颤抖着手指，根据APP提供的模糊地址——“西云路117号幸福小区3单元602室”——在手机地图上快速定位，然后朝着那个方向，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开始了亡命般的狂奔。
幸福小区是一个典型的、被岁月遗忘的开放型老小区。没有围墙的束缚，几栋六层高的红砖板楼如同随意丢弃的积木，杂乱地排列着，墙体斑驳脱落，像生了严重的皮肤病，窗户上挂满了五颜六色、随风摇摆的衣服和被褥，如同悬挂的万国旗。3单元蜷缩在小区最幽深的角落，紧邻着一个巨大、半地下的公共自行车库入口。那车库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深不见底的咽喉，上方是延伸出来的、给楼上住户充当阳台的沉重混凝土平台，像一块巨大的、压抑的墓碑悬在半空，投下浓重的阴影。
刘栗刚跑到3单元楼下，脚步就像被无形的钉子钉住，猛地顿住！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仿佛能凝结成实质的混合气味，如同腐烂沼泽升腾的毒瘴，霸道无比地扑面而来！像是几百个螺蛳粉外卖袋子在盛夏的垃圾桶里捂了三天三夜后彻底发酵，又混合了刺鼻的劣质杀虫剂、腐烂的油漆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深埋地下的腥甜！这气味具有强烈的侵略性，瞬间就粗暴地挤走了清晨稀薄的清新空气，熏得他眼泪不受控制地狂飙，胃袋剧烈抽搐，酸水首冲喉咙。
“呕……” 他死死捂住口鼻，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强忍着翻江倒海的呕吐欲望。这味道……太熟悉了！和他家门口那个空螺蛳粉袋子残留的、如同附骨之疽的气味，如出一辙！只是浓度被放大了百倍不止！源头，就在这栋楼里！更准确地说，如同腐烂的伤口散发脓血，正源源不断地从那个半地下车库幽暗的入口方向弥漫出来！
口袋里的罗盘，那“滋啦”的旋转声和毁灭性的意念冲击，在这股极致恶臭气味的强烈刺激下，陡然变得更加狂暴、尖锐！仿佛一桶滚油泼在了燃烧的火焰上！
“来了！使者！快！割！从根部！彻底！滋啦——！！！”
承重墙的意念疯狂咆哮，充满了病态的、近乎狂喜的期待和急不可耐的催促！
刘栗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他不再犹豫，也顾不上思考这恶臭的根源是什么，强忍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剧烈不适，像冲进毒气室般，一头扎进了光线昏暗、充斥着同样浓烈恶臭的单元门洞。楼道里墙壁斑驳，布满了陈年的污渍和层层叠叠、如同牛皮癣的小广告。他一步三喘，肺部火辣辣地疼，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腐烂的淤泥里，艰难地爬上六楼，终于找到了那扇如同地狱之门的602室。
门紧闭着。但那窄窄的门缝，却如同高压锅泄气的阀门，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螺蛳粉混合腐烂的恶臭，如同实质般汹涌喷射而出！刘栗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门内隐隐传来一种极其沉闷、极其压抑的、如同巨兽被扼住咽喉发出的……呜咽？呻吟？那是结构在巨大痛苦中扭曲的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立刻被那恶臭呛得剧烈咳嗽，眼泪鼻涕齐流——然后用尽全身力气，重重敲响了602那扇仿佛被污垢浸透的房门。
“谁啊？！” 门内传来一个中年女人警惕又充满烦躁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物业…查…查水表！” 刘栗憋着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但尾音还是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查什么水表！大清早的！催命啊！” 女人尖锐地抱怨着，但门锁还是传来了转动的声音，带着老旧金属刺耳的摩擦声。
门开了一条缝。一张浮肿、蜡黄、眼袋深重得如同两个紫色口袋的女人脸探了出来，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耐烦和一种被生活彻底压垮的、深重的疲惫。浓烈的恶臭如同开闸的洪水猛兽，瞬间将门外的刘栗彻底吞噬！他眼前一黑，胃部猛烈痉挛，强忍着才没当场喷射性呕吐出来。
“不是查水表！你到底……” 女人话没说完，狐疑的目光扫过刘栗苍白憔悴、如同大病初愈的脸，和他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洗得发白的旧外套，警惕心瞬间拔高到顶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如同万吨巨锤裹挟着地底深处的怒吼，狠狠砸在楼层的地基深处！整栋楼猛地一震！天花板的灰尘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雪！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女人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死死抓住门框才没像破麻袋一样摔倒！刘栗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震震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骨头生疼！
巨响的源头，就在门内！就在这户人家的东墙方向！那声音，如同困兽濒死的撞击！
“啊——！！！又来了！又来了！这杀千刀的破墙！这鬼房子！没法活了啊！” 女人像是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神经，发出更加凄厉的哭嚎，猛地拉开了房门，也顾不上刘栗这个可疑的陌生人，指着屋内歇斯底里地哭喊：“你看！你看啊！天天这样！要命啊！墙要吃人了！”
刘栗趁机侧身挤了进去，浓烈的恶臭几乎让他窒息。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抽一口冷气，心脏骤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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