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是有记忆的。
它像跗骨之蛆，钻进骨髓深处，在每一个寂静的深夜里，准时苏醒，用细密的针脚，将赵骨聿的神经缝制成一张绝望的网。
新一轮的化疗刚刚结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赵骨聿蜷缩在宽大的病床上，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重新拼接起来，每动一下，都牵扯着撕心裂肺的疼。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病号服，贴在身上，黏腻而冰冷。
他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里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火辣辣地疼。胃里翻江倒海，却吐不出任何东西，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留下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这间奢华的VIP病房，此刻在他眼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刑具。柔软的丝绒被盖在身上，却沉重得像铅块；空气中弥漫的高级香氛，混合着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令人作呕；墙上那座古董摆钟，依旧不知疲倦地走着，发出的“滴答”声，像是敲在他神经上的重锤，每一下都让他心惊肉跳。
他太疼了。
疼得几乎要失去意识。
可他不敢晕过去。
他怕自己一旦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
更怕醒来的时候，面对的依旧是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绝望。
求生的本能，像一根微弱的火苗，在他濒临熄灭的意识里，顽强地跳动着。
他需要活下去。
无论用什么方式。
哪怕是……向钱悟明低头。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赵骨聿狠狠地按了下去。
向钱悟明低头？
向那个把他囚禁在这里，肆意践踏他尊严，恨不得让他生不如死的人低头？
他做不到。
至少，曾经的他，做不到。
可现在……
赵骨聿看着自己那双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双手，曾经翻云覆雨，掌控着庞大的商业帝国，如今却连握紧拳头的力气都没有。
尊严？在绝对的痛苦和求生欲面前，一文不值。
“呵……” 一声低哑的笑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浓的自嘲和苦涩。
他终究还是活成了自己最看不起的样子。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赵骨聿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护士？还是那个粗鲁的护工？
他费力地转动眼球，看向门口。
逆光中，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修长，步履从容，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是钱悟明。
赵骨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他怎么会来？
是来看他的笑话吗？
还是又想玩什么新的花样？
钱悟明径首走到病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他的目光在赵骨聿惨白而扭曲的脸上逡巡，像是在打量一件即将被丢弃的旧物。
“看来，新的化疗方案，效果‘不错’。” 钱悟明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赵骨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疼痛让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更何况，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求饶？质问？还是像个傻子一样，对着他怒吼？
这些，似乎都没有意义。
钱悟明似乎也不期待他的回答。他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份病历报告，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像是在看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
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赵骨聿粗重的呼吸声，和钱悟明翻动纸张的轻微声响。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赵骨聿能清晰地感觉到钱悟明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冰冷、审视，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他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的毁灭过程，耐心而专注。
疼痛还在持续，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赵骨聿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模糊，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重叠。
他不能晕过去。
绝对不能。
如果现在晕过去，他不知道钱悟明会对他做什么。
强烈的求生欲再次占据了上风，压倒了那点可怜的尊严。
赵骨聿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地、颤抖着抬起手。
他的目标是钱悟明放在膝盖上的手。
那只手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此刻正随意地搭在昂贵的西裤上，透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钱悟明显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他停下翻报告的手，眼神带着一丝玩味和嘲讽，看着赵骨聿那只颤颤巍巍、像是随时会掉下来的手。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赵骨聿的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弱的弧线，距离钱悟明的手越来越近。他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剧烈地颤抖着，额头上渗出了更多的冷汗。
终于，在他几乎要耗尽所有力气的时候，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钱悟明的手腕。
冰凉的触感，像是一道电流，瞬间窜遍了赵骨聿的全身。
钱悟明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双面深渊：我的救赎是掠夺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双面深渊：我的救赎是掠夺最新章节随便看！
赵骨聿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力，将手指蜷缩起来，死死地抓住了钱悟明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轻，轻得像是一片羽毛落在上面，对于钱悟明来说，几乎构不成任何束缚。
可他抓得很紧，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阿明……” 赵骨聿的声音嘶哑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断断续续，几乎听不清，“以……以前……是我……”
他想说“以前是我错了”。
想为过去那些混蛋的行为，那些伤人的话语，说一句迟来的道歉。
哪怕他知道，这句道歉来得太晚，太廉价，可能根本无法弥补他对钱悟明造成的伤害。
可他现在，只能想到这个了。
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可能让钱悟明稍微动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抬起头，用那双布满血丝、充满痛苦和哀求的眼睛，看着钱悟明，试图从他冰冷的眼神里，找到一丝哪怕是转瞬即逝的动摇。
然而，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更深的冰冷。
钱悟明的眼神，在听到“阿明”这个称呼的瞬间，骤然变得凌厉起来，像是淬了冰的刀锋，带着刺骨的寒意。
在赵骨聿的话还没说完的时候，钱悟明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的动作又快又狠，赵骨聿那点微弱的力气，根本无法阻止。
“啪”的一声轻响，赵骨聿的手被甩开，无力地垂落在病床边，像是一截折断的枯枝。
“阿明？” 钱悟明冷笑一声，语气里的嘲讽和厌恶毫不掩饰，“赵骨聿，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这么叫我吗？”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赵骨聿，眼神冰冷得像是要将他冻成冰块。
“忏悔？” 钱悟明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恨意，“留着下地狱说吧。”
他的目光落在赵骨聿因为疼痛和绝望而泛红的眼眶上，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
“你现在的眼泪，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说完这句话，钱悟明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刚才被赵骨聿抓住的手腕，动作嫌恶而认真，仿佛那上面沾染了什么令人作呕的细菌。
赵骨聿怔怔地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所有的勇气，所有的挣扎，所有那点可怜的、试图求和的念头，都在这一刻，被钱悟明狠狠踩在了脚下，碾成了粉末。
是啊。
他怎么会天真地以为，一句迟来的道歉，就能抹平过去所有的伤害？
怎么会以为，钱悟明会因为他这点廉价的眼泪，就放过他？
真是太可笑了。
赵骨聿缓缓地闭上眼睛，一行浑浊的泪水，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因为绝望。
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羞耻。
为自己的天真，为自己的不自量力，为自己这副摇尾乞怜的丑态。
钱悟明擦完手腕，将手帕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动作干脆而决绝。
他没有再看赵骨聿一眼，转身就走。
厚重的病房门被轻轻带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是一个句号，为这场短暂而难堪的对峙，画上了一个冰冷的句点。
病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赵骨聿粗重的呼吸声，和墙上摆钟依旧不知疲倦的“滴答”声。
赵骨聿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
疼痛似乎在这一刻变得麻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空洞。
他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不仅输掉了这场博弈，输掉了自己的人生，更输掉了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钱悟明说得对。
他的忏悔，太廉价了。
他的眼泪，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或许，他真的只配下地狱。
赵骨聿缓缓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指甲印，渗出血丝。
他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那盏璀璨的水晶灯，眼神空洞而麻木。
游戏，还在继续。
而他，似乎己经没有力气再玩下去了。
可他知道，钱悟明不会让他轻易退出的。
这场由他开始的游戏，终究要由钱悟明来结束。
只是不知道，到了那一天，他还能剩下些什么。
或许，什么都不会剩下了。
赵骨聿闭上眼睛，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像是在逃避什么。
黑暗中，他仿佛又听到了钱悟明那句冰冷的话语，带着浓浓的嫌恶和恨意。
“你现在的眼泪，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恶心……吗？
连他自己，都开始觉得自己恶心了。
病房里的寂静，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赵骨聿牢牢地困在其中，让他无法呼吸，无处可逃。
他的地狱，还很长。
而他，只能一步步地，走下去。
(http://www.220book.com/book/S1QE/)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