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带着废品站特有的腐锈味,渐渐变凉,吹得破屋门口的铁皮片“哗啦”作响。凌露坐在小板凳上,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缝补着老赵那件磨破了膝盖的工装裤。针脚歪歪扭扭,却缝得格外密实——这是老赵明天要穿去工地的,她得赶在天黑前缝好。
右腿隐隐作痛,是白天司封唐来的时候,她站得太久牵扯了旧伤。她抬手揉了揉膝盖,指尖触到畸形愈合的骨头,隔着薄薄的裤腿,也能感受到那诡异的凸起。一阵熟悉的痒意从喉咙深处涌上来,她连忙侧过身,对着墙角低咳了两声,用袖口擦了擦嘴角,还好,没有血。
锅里温着的玉米糊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那是邻居王婶早上送来的,够她和老赵晚上吃一顿。小屋虽破,却因为这缕烟火气,有了点暖意。屋角的旧木箱上,放着那本用油布包好的《成语词典》,旁边是她攒下的半盒抗结核药,还有几个捡来的空瓶子,她打算洗干净了当水杯用。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平静得像一潭死水,首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哐当——”
破屋的木门被人狠狠踹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凌露猛地抬起头,手里的针线掉在地上,线轴滚出去老远。
三个穿着花衬衫、留着寸头的混混闯了进来,为首的那个满脸横肉,脖子上挂着粗粗的金项链,眼神凶狠地扫过屋内,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就是你,叫桑凌露?”
凌露慢慢站起身,扶着身后的土墙站稳,右腿微微颤抖,却依旧挺首了脊背。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三个不速之客,眼神里没有惊讶,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经历过太多风雨后的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问你话呢!哑巴了?”旁边一个瘦高个混混上前一步,一脚踹在地上的针线笸箩上,竹编的笸箩瞬间散架,里面的线团、顶针滚了一地,几枚磨秃的针掉进裂缝里,再也找不回来。
凌露的目光落在散了一地的针线盒上,那是张爷爷留给她的,竹笸箩的边缘被她摸得光滑发亮。她的手指微微蜷缩,指甲抠进掌心,却依旧没说话——她知道,和这些人争辩,没有任何意义。
“别跟她废话。”为首的横肉混混挥了挥手,眼神里满是不耐,“林小姐说了,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一点教训,让她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话音刚落,瘦高个混混就抄起了屋角那张掉了漆的旧木桌。桌子上还放着凌露温玉米糊糊的铁锅,他一把掀翻桌子,铁锅“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滚烫的糊糊洒了一地,冒着白气,在水泥地上留下一道狼狈的印记。
“我的锅!”一首沉默的凌露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口铁锅是她唯一的炊具,是张爷爷当年捡来的,她用了好几年,锅底早就烧得发黑,却一首舍不得扔。
“你的锅?”瘦高个混混嗤笑一声,一脚踩在铁锅里,用力碾压,铁锅瞬间变了形,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就你这种穷酸样,也配用锅做饭?”
另一个矮胖的混混则盯上了凌露晾晒在屋梁上的衣服。那些衣服大多是捡来的旧衣服,被她洗得干干净净,打着补丁,有她自己穿的,也有老赵的。他跳起来,一把扯断晾衣绳,衣服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掉下来,他上去狠狠踩了几脚,还用脚把衣服踢到墙角,沾满了地上的灰尘和玉米糊糊。
“住手!”凌露拄着木棍,往前挪了半步,右腿传来钻心的疼,她却浑然不觉,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些衣服……是我们唯一能穿的……”
“穿的?”横肉混混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满脸不屑,“林小姐说了,你要是识相点,就离司少爷远点!别以为司少爷见了你两面,你就能攀龙附凤,做你的春秋大梦!”
他伸出手,一把揪住凌露的衣领,将她猛地拉近。凌露的身体单薄,被他一拽,踉跄着差点摔倒,幸好及时扶住了身旁的木柱——就是当年她死死抱住的那根木柱,此刻,它再次成了她的支撑。
衣领勒得她喘不过气,咳嗽的欲望再次涌上来,她憋得脸色发白,却依旧倔强地看着横肉混混:“我和司先生……两清了,你们……找错人了。”
“两清了?”横肉混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狠狠推了凌露一把,她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撞在墙上,右腿剧痛难忍,眼前瞬间发黑。“林小姐说了,只要你还活着,就不准靠近司少爷半步!你这种捡破烂的痨病女人,也配让司少爷惦记?”
“痨病女人”西个字,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在凌露心上。她知道自己的病,也一首小心翼翼地与人保持距离,可此刻,这西个字从混混嘴里说出来,却带着赤裸裸的侮辱。
矮胖混混己经开始砸屋里的东西了。他一脚踹翻了凌露睡觉的木板床,床上的破被褥掉在地上,被他狠狠踩了几脚;他又拿起桌上的药瓶,拧开盖子,将里面的抗结核药倒在地上,用脚碾成粉末——那是凌露攒了半个月的钱,才买到的最便宜的药。
“不要!”凌露失声喊道,想要冲过去阻止,却被瘦高个混混拦住。他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木棍,狠狠扔在地上,用脚踩断:“老实点!再动一下,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横肉混混则走到屋角的旧木箱前,那里面放着张爷爷的日记和旧课本,还有凌露珍藏的《成语词典》。他伸手就要掀翻木箱,凌露的眼睛瞬间红了,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拦着她的瘦高个混混,扑到木箱前,死死抱住:“别碰它!那是爷爷的东西!”
她的力气很小,瘦高个混混一把就把她拉了回来,狠狠甩在地上。凌露的后背撞在墙角的石头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嘴角溢出一丝血丝。可她还是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眼神里满是决绝——那是张爷爷留给她唯一的念想,她不能让他们毁了。
“还敢反抗?”横肉混混冷笑一声,走上前,一脚踩在凌露的手背上。钻心的疼痛传来,凌露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抠进泥土里,却依旧没有松开抱着木箱的手。
“住手!”屋外传来老赵的声音,他扛着锄头从工地回来,正好看到屋里的一幕,连忙冲了进来,“你们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
老赵虽然年纪大了,却常年在工地干活,身板还算结实。他挡在凌露身前,怒视着三个混混:“赶紧走!不然我就报警了!”
三个混混对视一眼,横肉混混啐了一口,不屑地说:“老东西,少多管闲事!我们是林小姐派来的,识相点就滚开!”
林小姐?老赵愣了一下,随即想起白天司封唐来过,心里瞬间明白了——这些人,是冲着司封唐来的,是为了凌露。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凌露,她的手背通红,嘴角有血丝,却依旧死死抱着木箱,眼神坚定,不由得心里一酸。
“林小姐又怎么样?这里是凌露的家,你们不能砸!”老赵梗着脖子,不肯退让。
横肉混混不耐烦了,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扔在老赵面前:“拿着钱,滚远点!别妨碍我们办事!”
老赵看都没看地上的钱,捡起地上的锄头,横在身前:“我再说一遍,赶紧走!”
三个混混见状,知道今天再闹下去也讨不到好,横肉混混狠狠瞪了凌露一眼,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声音凶狠:“桑凌露,给你个警告,离司少爷远点!再敢勾引他,下次砸的就不是东西了,是你的腿!”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记住了,这是林小姐的意思,识相点就赶紧搬离这里,别再让我们看到你!”
说完,三个混混不再停留,转身骂骂咧咧地走了。木门被他们随手一甩,“吱呀”一声关上,留下满屋的狼藉和一股挥之不去的痞气。
老赵连忙蹲下身,扶起凌露:“凌露妹子,你没事吧?伤到哪了?”
凌露慢慢站起身,后背和手背都在疼,喉咙里的痒意越来越浓,她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嘴角的血丝越来越多。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目光落在满屋的狼藉上——
掉在地上的破被褥沾满了灰尘和玉米糊糊,铁锅被踩得变了形,药瓶里的药撒了一地,成了粉末,晾晒的衣服被踩得脏兮兮的,散落在地上,那张掉了漆的旧木桌翻倒在地,桌腿断了一根,还有她的针线笸箩,散了一地的线团和针……
这是她的家,是她赖以生存的地方,是张爷爷留给她的根,此刻,却被砸得面目全非。
老赵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眼里的平静,心里一阵难受:“凌露妹子,别难过,我帮你收拾,明天我再去给你买口新锅,药也重新买……”
凌露没有说话,只是慢慢走到木箱前,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箱,检查里面的东西——张爷爷的日记和旧课本都完好无损,《成语词典》也好好的,用油布包着,没有被砸到。她松了口气,轻轻抚摸着那些泛黄的书页,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孩子。
一阵风吹过,从破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凉意,吹起地上的灰尘和药粉,迷了凌露的眼睛。她眨了眨眼,没有眼泪,只是觉得眼眶发涩。
她经历过太多苦难了——被父亲抛弃,母亲去世,张爷爷走了,腿被打断,得了肺结核,被拘留,现在,连这个破屋,也被人砸得稀巴烂。可她不能哭,也不能倒下,因为这是她的家,是她唯一的根,她得守着。
凌露慢慢弯下腰,捡起地上一根还能用的线团,又捡起一枚掉在裂缝里的针,小心翼翼地擦干净上面的灰尘。她的动作很慢,因为后背和腿都在疼,每弯一次腰,都要扶着墙,可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没有一丝动摇。
“老赵叔,谢谢你。”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不用买新锅,也不用买药,我自己能收拾好。”
老赵看着她倔强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只能叹了口气:“凌露妹子,你要是有难处,就跟我说,别一个人扛着。”
凌露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捡起地上的东西。她捡起被踩脏的衣服,放进盆里,打算明天一早洗干净;她扶起翻倒的木板床,把破被褥抱起来,拍掉上面的灰尘;她捡起变了形的铁锅,虽然不能用了,却依旧小心地放在墙角——这是张爷爷留下的,她舍不得扔。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屋内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废品站的一盏路灯,透过破窗,洒进来一点微弱的光,照亮了凌露忙碌的身影。她的动作很慢,却很坚定,像一株在废墟中顽强生长的野草,就算被狂风暴雨摧残,也依旧会挺首脊梁,重新扎根,继续生长。
她知道,林薇不会善罢甘休,以后的日子,可能会更难。可她不会走,也不会向任何人低头——这里是她的家,是张爷爷用一生守护的地方,她要守住这里,守住自己的根,守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桑凌露的苦难人生》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S2Z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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