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觉见班曜对阴司运作己了解得七七八八，便掐着时辰准备带他回魂。两人沿着来时那条泛着幽蓝荧光的走廊折返。忽然从侧翼岔道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救命——"，声浪震得耳膜微微颤动。
班曜条件反射就跑了过去，乔觉也有当人的着急，也有当鬼的自觉，一时半会也没拦住班曜，破罐破摔也紧紧跟了上去。
这房间大门没关，怪不得声音如此凄厉，"嗨......"班曜急刹在门槛外，尴尬地举起右手。
屋内景象让他瞳孔骤缩：三丈长的黑曜石案台后，坐着位长得和判官极为相似的大人，玉笏在案上投下森冷寒光。两名白无常手持哭丧棒分立两侧，雪白长舌垂到胸前，而案前地砖上瘫着团不形的鬼，正发出拉风箱般的抽泣。
乔觉慢了一步，立马按着班曜行礼："打扰大人们公干，是我无状……"
其中一个无常鬼笑了一下，舌头没收住，约莫有二十多公分长荡在外面："不碍事，是我忘了关门。"
坐在桌内的那位也不生气："原来是纪官，难道这个小鬼是纪官的目标？如此该是我们干扰了纪官工作。"
乔觉立刻坦白："不干大人事，今日我带纪官助理来阴间学习企业文化知识，将要离去时忽听有人呼救，这才来看看有什么能搭把手的，我们这就离开。"
"纪官乐于助鬼，本官怎么好苛责，不若留下来一起听听，能不能给纪官的本子上加上一笔？"
乔觉万分不想留下，班曜却有点好奇，这阴间鬼讲话彬彬有礼如沐春风，没有官僚主义作风，比活人还体面呢。
乔觉只好介绍道："多谢大人，这位是纪官助理，活名唤作班曜；班曜，这是崔大人。"
班曜也知道有的话该问不该问的时机，就嗯嗯嗯地跟着乔觉站到了一边，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个事。
下首摊着的这一坨鬼，刚才一首抽抽嗒嗒的，听见他们寒暄完，又开始嚎啕大哭，非常懂鬼脸色。
班曜还不知道这位崔大人和判官有什么关系，长得相似，多半是亲戚兄弟什么的，还暗自腹诽阴间也有裙带关系。
班曜偷瞄着崔大人与判官相似的眉眼，正暗自腹诽时，忽见崔大人"啪"地放下手中的文件，玉质指甲在烛火下泛着青芒："继续啊，又不和纪官相关。"
那两个无常都应了一声，掏出了自己的套索，分别套住了那一滩鬼的脖子和胳膊……
被缚的鬼物发出裂帛般的惨叫，躯干像融化的蜡像般扭曲变形——说是躯干也不确切，那团灰雾时而膨胀成球，时而拉长成条，只在锁链收紧处勉强显出脖颈与西肢的轮廓。
"崔大人问话，也不回答，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救——命啊……我真的什么都说了，不知道的我说什么呀——呜呜呜嗷嗷——"
小鬼身侧冒出了咕噜咕噜的血泡，琵琶骨的地方也生出了一些尖刺，多半是无常还用了什么咒术，一些关节如同树枝一般缓缓刺穿出来，班曜可以确认自己闻到了一些腐臭硫磺的气息。
无常们也使出了浑身解数，按道理这鬼也没什么骨气，都看向了崔大人，等他下一步指示。
崔大人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他手指优雅得像在弹琴，无常吓得立刻又加了加力，套索都要将小鬼勒断了。
崔大人叹了口气，示意无常们不要停，转头对乔觉笑着说："移风易俗是好，鬼卒们也不该学着心慈手软起来，现在连话也问不出来了。"
乔觉正在鬼纪本上画这幅图，闻言恭敬地回道："大人一贯发善心的，二位差爷也是怕坏了大人的名声。"
他这么说，两个无常都有点感激他，也知道自己在鬼纪本本上不会有什么污点了，都专心对付起眼前这个小鬼。
班曜好奇地问："这鬼犯了什么错？"
崔大人温柔地笑了笑："先前有三个疫鬼溜了进来，正是他放行的。"
无常还补充了一句："大人问他和疫鬼是何关系，死性不改，胆敢不说！"
班曜觉得有些残暴："说不定他真的是不知道，没注意呢……那多半是玩忽职守，也不算勾结疫鬼吧……"
乔觉桌底下踹了他一脚。
崔大人听得出这动静，笑着站起了身："本官在这处理公务，还没有一次误判。"
他虽然是冲着班曜解释，明显是威慑小鬼，但是小鬼乱七八糟的脸还是有一丝坚毅。
班曜"啊"了一声："那是不是还是手段太单一了，这小鬼可能己经有点麻痹了。"
他骚点子一大堆，就问无常的套索撒盐撒酒管不管用，又想了一大堆夹手指薅头发的歪门邪道出来，但是多半都因为鬼比人更耐折磨而作罢。
崔大人很是慈爱地看着班曜说完，才挥手叫无常们停下，说："连阳魂都明白，你们两个都做不好。"
两个无常都呆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谄媚地笑了笑,舌头流的长长短短的："大人神通，我们俩没这个本事，都给忘了。"
随后踢了一脚那鬼："崔大人有谛听神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读心通神易如反掌，你还敢说不知道内情！"
另一个无常骂道："大人给你个自白的机会还不要，劳动你无常爷爷费劲！"
班曜心说怪不得崔大人敢说自己没有误判，真是厉害，等等，那自己说他裙带关系是不是也被知道了……
他一旦开始想，脑子里这种念头就和涌泉一样源源不绝冒了出来。
这根本控制不住，乔觉在桌子下面又踢了他一脚，班曜这才消停了一会脑回路，问乔觉："咋了？"
崔大人没什么反应，还是对这小鬼说："你私放疫鬼进入公司大楼，无非是想上面紧急应对此事，多签发鬼帝驱疫神印，你好中饱私囊，外售出去。"
"原本不过小事，你却熬刑，熬刑也没什么，只是拖长了时间，本官总会知道你都想了些什么。"
那小鬼"哇"一下哭了出来："大人你早说啊……我肯定不硬撑了呜呜呜……"
崔大人本来想他自首，结果等也等不到，这才说："你将神印卖给活人，搅乱阴阳秩序，要受到的刑确实比在我这重。"
"小聪明吃大亏。"崔大人挥了挥手"把他带去给判官吧。"
两个无常立马架起小鬼，那救命声由长长地回荡在走廊里——
班曜很会抓重点："卖给活人了？可以抑制疫情么？"
崔大人摇了摇头："阴间有专供疫鬼生存的地方，驱鬼只是把自然传播的疫鬼引导去那里，而阳世没有这样的地方，所以……"
班曜咬牙切齿："所以他们会到处溜达，传播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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