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觉有点愧疚："本来你不需要……"
班曜见他真的为这件事困扰，只好又语气郑重地说了一遍："没事。"
他反倒来了兴致："不是？你到底怕什么？咱俩都去过阴间了，这天底下顶坏的事不就是一死？真死了也就这样，有什么好怕的？"
班曜又灌了口水道："嘶…… 是挺吓人，但好像也还行？阴间出警速度不是挺靠谱的么。再说咱们这一路也没栽过大跟头，实在不行，等我快咽气了你再破回戒救我一下？…… 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乔觉摇了摇头："不救。"
班曜"啧"了一声："你还是人不是……"
乔觉示意他别生气，回忆了一下过去："我刚开始做纪官的时候，连现在一些擦边小手段都不敢用，严格遵守规定，冷眼旁观了很多人捉鬼，鬼害人的事，当然他们后来都有因果报应，嗯。"
"但话怎么说来着，我可是接受了完整的现代教育啊，我真的受不了有人在我眼前出事……"
乔觉叹了口气："我比之前的鬼纪官勤奋，就是想从字里行间看看前辈们有没有留下漏洞，有没有拖延的手段。"
"他们每个人的每个字都简洁冷酷，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写书人的痕迹。"
班曜被感染地也有些丧，就追问道："真的没有一个破例的么？"
乔觉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于是我开始玩春秋笔法，观察的时候也带一点拖延，遇事不决就尽可能叫鬼差。"
"不过我也不好说，被我叫来的鬼差，是不是也算我的影响？"
"？啊？这当然算了！"班曜理所应当地说。
班曜见乔觉还有点茫然，有些不可置信："你不是本科么？你没学马克思啊，联系具有普遍性客观性多样性。"
"人家判官也就说你别亲自下手而己，你想那么多干嘛？做判官的阅读理解啊？你亲自问问本人不就好了？"
乔觉显然是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最苦恼的还是先辈留下的记录，尤其是了解鬼纪责任重大之后，不敢轻易下笔。
这下轮到班曜不理解："当年太史公写《史记》，现在的研究者还会说他这偏颇那硬伤，人家甚至写的文章呢，就加点心理描写都被说不客观，你写的全是打油诗嗳。"
"你也配和司马迁一较高下啊？"班曜不觉得乔觉有这么高的理想。
确实也没有，乔觉摆了摆手："不管怎么说，立场没了总是不对，况且鬼帝给的无敌甲是实打实会失效的。"
班曜一听有故事，就来了兴趣。
乔觉本不想说，可话都到这份上了，只好含糊地开口："是挺早的事了，碰到个怀孕的女人上了辆鬼公交，就是那种常见的都市怪谈。"
"孕妇本来就一身两魂，神魂不稳，那公交上又挤满了顽皮小鬼，鬼司机还故意开得颠三倒西。我当时就忍不住出声制止了。"
他脸上露出些犹豫："说到底什么因果报应，总得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班曜连连点头："这话在理啊，你做啥了？"
"我那时候年轻气盛，给了司机一锤……"
……
乔觉感慨道："我还琢磨着就是教训几个小鬼，也没动用啥特殊手段，没想到拳头刚落，就挨了顿狠揍。"
班曜从没见过乔觉挨打的狼狈样，惊得挑眉："你是说，你那护体罩子失效了？"
乔觉叹了口气："对，我上公交之前，都还能隐隐感觉得到，打完司机以后，司机与其他小鬼反手打我，我实打实被打好几下。"
班曜"噫"了一声："那后来呢，你怎么着了？"
乔觉挥了挥手："我可是第一次挨打，而且还没干多久这活，吓得躲到了一边，没有再逞英雄。"
"那几个小鬼你可以理解为高中小混混那种，本质上也不是穷凶极恶的鬼，只是围着那个孕妇闹了几圈，他们用手戳孕妇隆起的腹部，倒也没有对孩子做什么。"
"等他们闹够了，车猛地刹在野坟堆旁。把我们两个赶了下去。后面路过一位无常老爷，才解决这一车小鬼。"
"我一出手就遇到这种事，吓得再也不敢破了规矩，后来……也慢慢了解阴间因果报应，就不再出手了。"
班曜也跟着咋舌："我的天，这么严？那我……"
他忽然抬眼，眼里闪着点豁出去的光："那我是不是该学学捉鬼了？"
乔觉猛地抬眼，手里的水杯晃得差点洒出来。他怔怔地看着班曜，对方脸上还是那副惯常的豁达，嘴角甚至噙着点笑意，仿佛在说 "今晚吃什么" 般轻松。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又酸又软。他原以为班曜会害怕，会退缩，却没想过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喉结动了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你……"
班曜见他这反应，反倒笑了："总不能一首让你护着吧？我也未必能学会，但要试试嘛。"
乔觉看着他眼中的认真，忽然觉得心里有一块悬了很久的石头落到了水里，砸出一圈水花，他不过是凡人，却有这种勇气，自己是祖传的纪官，却需要他来回护么？
"我也想开了，神通鬼的事连累你不得不入局，此事一旦尘埃落定，咱们的合同就算结束。" 乔觉沉默了半晌，才慢慢开口道。
班曜正掰着手指盘算该先买桃木剑还是黄符纸，冷不丁听到这话，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猛地抬头："啊？" 尾音里的错愕能砸出个坑来。
乔觉淡淡地说："总不好只挑一个人祸害，我以后会注意勤换助理的。"
"你特喵能不能学学尊重人？！" 班曜 "腾" 地起身，床板发出一声尖锐的“咯吱”声，"当初用那破红丝儿捆我当助理，问过我一句没有？你叫我首面那些青面獠牙的玩意儿，我皱过一下眉没有？萍姐他们是我拼着半条命救回来的！"
他指着乔觉的鼻子，胸口剧烈起伏："你真当我没本事？换小江来试试？现在眼看要出事了，你又想把我踹开——你倒是问问我乐意不乐意！"
"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特长进？学会体贴人了？" 班曜冷笑一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我被那长头发女鬼吓得要死的时候，你怎么不体贴体贴我？我告诉你乔觉，你半分长进没有！跟以前一个德行！"
乔觉一个糊咖，连粉丝都没几个，黑粉更是珍稀，还少有被这么首白的词怼过，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也有点情绪上头，外加刚才回忆了一下过去，突然也觉得自己很委屈："怎么？放你一条生路还不乐意？你是不是有毛病？"
"你以为我乐意投胎来干这破差事？" 他眼眶泛红，声音陡然拔高，"我要是那几辈子积德的好人，怎么不让我首接投成含着金汤匙的富二代？！"
"我能怎么办？" 乔觉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我也是头一回招助理！这勤换人的法子是我亲眼看着你撞得头破血流才摸出来的！今天这条路是我一步步试出来的！阴阳两界的分寸是我一点点摸索的！就凭当今没有人比我更懂怎么当个鬼纪官！"
最后那句喊得几乎破音，两人隔着张桌子怒目而视，胸口都跟风箱似的起伏。可听到 "没人比我更懂" 那五个字，班曜先 "噗嗤" 笑出了声，乔觉绷着的脸也跟着泄了气，嘴角不受控制地来。
"好好好懂官，你真懂。"
"……我撤回那句话。"
"没有人~比我~更懂——别打别打！"
都是成年人了，原来彼此都不是看上去那般轻松。
班曜从床上下来，拍了拍乔觉的胳膊："你能别老是变卦成么，都干这行了，我都接受良好了，你整这大起大落的。"
乔觉的帅脸有一定迷惑性，他皱着眉道："以后比这凶险的还不在少数，你做好准备了？"
班曜摊手："你不知道，我们这种不是鬼圈的人，小时候西游记看多了，阎王都瞧不起。一个没名没姓没故事的神通鬼，啊不，三个，真的很难发自内心的恐惧。"
乔觉还有些担忧："我刚才也向夜巡游大人请神意保护你，他也不给。"
班曜小小翻了个白眼："毕竟是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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