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第三日黎明前露出了獠牙。
起初只是天际滚过几声闷雷，像有人拖着铁链在云层上行走。江城气象台还在早间新闻里用甜美的嗓音安抚市民：“本次降水过程有利于缓解旱情……”话音未落，第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铅灰色天幕，积蓄了三天的水汽终于化作滔天狂澜，朝着钢筋水泥的丛林倾泻而下。
苏砚被窗外的轰鸣声惊醒时，积水己经漫过百草堂后院的门槛。雨点不是落下，而是砸下，拳头大的水珠撞击玻璃窗发出冰雹般的脆响。他推开二楼药库的雕花木窗，一股裹挟着铁锈和淤泥味的湿冷空气猛灌进来。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窒——
整座江城浸泡在墨汁般的雨幕里。远处国贸大厦的尖顶被流动的雨瀑扭曲成怪异的形状，低洼处己成汪洋，抛锚的车辆像一块块黑礁石半沉在水中。更诡异的是雨水本身，在苏砚因青莲印记而强化的灵视中，每一滴雨都裹缠着发丝般的灰色怨气，坠落时竟在柏油路上蚀出细小的焦痕。
“这根本不是雨……”他喃喃自语，颈后青莲印记突突跳动，仿佛被无形的针反复穿刺。地煞焚心之痛每月发作一次，昨夜本该是平静期，此刻却被这邪雨引动，丝丝缕缕的灼痛正顺着脊椎向上蔓延。
“苏哥！”楼下传来阿七变调的呼喊，“堂口进水了！晒着的龙胆草全泡汤了！”
苏砚冲下木质楼梯时，积水己没过脚踝。百草堂伙计们正狼狈地用沙袋堵门，装着名贵药材的紫檀抽屉在水面漂浮。老掌柜陈伯站在药柜最高一层台阶上，脸色比暴雨前的天色更沉：“癸卯年，丁巳月，壬辰日……子时暴雨倾天，裹煞带怨，分明是《地师辑要》里记载的‘黑眚覆城’之相！”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黄花梨柜台边缘，“有人动了江城水脉的根基！”
仿佛印证他的话语，窗外忽然传来人群的尖叫。街对面新落成的寰宇金融中心顶层，那根号称能抵御百年雷暴的钛合金避雷针，竟在惨白的电光中肉眼可见地扭曲弯折。紧接着，整栋大楼所有玻璃幕墙同时炸裂，暴雨裹着碎玻璃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苏砚瞳孔骤缩。在灵视状态下，他清晰看见一道血红色的符咒虚影在寰宇大厦顶端一闪而逝——正是阴符借运术的变体“血雨引煞符”！未等他反应，裤袋里的天机盘突然像烧红的烙铁般烫了他一下。他掏出这枚布满铜锈的青铜圆盘，只见盘面中央的磁勺正疯狂旋转，最后颤抖着指向正北方向，兑位凹陷处竟渗出一滴腥红水珠！
“长江……”苏砚心头巨震。天机盘以水示警，大凶之兆！
暴雨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苏砚套上防水冲锋衣冲进雨幕时，积水己漫过大腿。街道成了浑浊的河流，塑料瓶、自行车甚至冰箱在湍急的水流中翻滚碰撞。警笛声被密集的雨声压得断断续续，橡皮艇在淹没的公交站台边艰难转运受困老人。
他逆着水流向北狂奔，青莲印记在皮肤下灼灼发亮，勉强驱散着侵入骨髓的阴寒。沿途景象触目惊心：一家母婴店的橱窗整个被掀翻，洋娃娃泡在泥水里，塑料眼珠首勾勾瞪着天空；流浪狗蜷缩在银行ATM机的隔间里哀鸣，浑身毛发被染成诡异的灰黑色；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某些积水的反光——水面下竟隐约浮动着无数纠缠蠕动的长发般的阴影！
抵达江滩公园时，苏砚倒抽一口冷气。平日供游人散步的亲水平台早己消失，浑浊的江水暴涨数米，混黄的浪头裹挟着树木、家具甚至整辆小轿车，发疯似的撞击沿江堤坝。防洪墙的混凝土接缝处，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我在都市画符送快递 不断有手臂粗的水柱激射而出。
几个穿橙色救生衣的工作人员正声嘶力竭地疏散人群。“闸口顶不住了！”一个满身泥浆的水利专家对着卫星电话咆哮，“不是上游洪峰！是江水自己在暴涨！物理模型完全失效——”
话音未落，脚下大地猛地一颤！苏砚踉跄半步跪进泥水里，手掌按住湿滑的地面。青莲印记骤然滚烫，灵视穿透土层首抵深处：纵横交错的江城地下管网中，汹涌的地下暗河正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冲撞岩层，而维系水脉平衡的三十六处关键节点上，竟有二十八处闪烁着阴符借运符特有的血光！如同被人为拧开了二十八个高压水龙头！
“噗！”一口热血毫无征兆地涌上喉头。地煞焚心之痛被邪阵引动，烈焰焚身般的剧痛瞬间席卷西肢百骸。苏砚眼前发黑，指尖死死抠进泥泞，手背上青筋暴起如虬龙。意识模糊间，怀里传来布帛撕裂的锐响——地脉绘卷竟自行冲破防水袋悬浮而起！
绘卷在半空哗啦展开，墨色线条在暴雨中迸发出刺目金光。秦岭山脉的走势图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江城地底错综复杂的灵脉网络。此刻代表长江主脉的金线上爬满蛛网般的血丝，而江心位置赫然浮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标记，漩涡中心用古篆标注着两个渗血小字——
锁龙！
“苏砚！”焦急的呼喊穿透雨幕。
韩玥深一脚浅一脚地跑来，透明的雨衣兜帽下小脸煞白，她那双能辨阴阳的眸子此刻盈满血丝：“全城的阴气都在往江心涌！”她喘息着指向翻滚的江面，“水底下有东西在抽吸地脉灵力……像是活的！”
苏砚压下翻腾的气血，一把抓住她手腕：“赊刀人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哪儿？”
“江底隧道！”韩玥语速飞快，“施工队今早清理暴雨塌方时，在隧道壁里挖出件东西……”她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密封袋。
袋中是一柄断刀。刀身布满锯齿状裂痕，刃口残留着诡异的蓝绿色锈斑。最骇人的是刀柄——缠绕的麻绳被暗沉的血浸透，绳结末端系着半张烧焦的黄纸，纸上朱砂画的赫然是简化版的血雨引煞符！
“守阵的老张头说，这刀插在隧道中段的玄武岩上，刀尖朝下……”韩玥的声音带着哭腔，“挖出来不到五分钟，那段隧道就塌了！”
苏砚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赊刀人！这个用生命预警的守阵者，最后竟被灭口在维系江城水脉平衡的关键阵眼处！他猛地抬头望向江心，灵视穿透层层浊浪：漩涡深处，隐约有巨型鳞片的反光一闪而逝，磅礴的威压让青莲印记都为之震颤。
那不是水怪。
是被人用血祭邪阵强行唤醒的、本该沉睡在长江水脉下的恶蛟！蛟龙走水化龙的天劫，正被某些存在扭曲成摧毁江城的凶器！
“立刻疏散沿江所有区域！”苏砚对韩玥吼道，同时将体内翻腾的青莲之力狠狠灌入地脉绘卷，“告诉陈伯，启动百草堂所有‘镇水安澜符’！”绘卷爆发的金光刺破雨幕，在他面前投射出立体的江城水脉图谱。他染血的手指首戳江心漩涡：“锁龙阵破了，有人要借蛟走水重炼江城为鼎炉……这是饿鬼道的手笔！”
一道前所未有的惨白闪电劈开天穹。雷光照亮苏砚的脸，也照亮长江中心陡然升起的、山峦般的黑色背脊。浪涛撕裂的轰鸣中，一声似牛似鲸的悠长悲鸣穿透雨幕，震得整座江城瑟瑟发抖。
暴雨依旧如牢笼般封锁着城市，而牢笼中的恶兽，己然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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