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地宫深处，空气粘稠得能拧出血来。上古祭坛的青铜符文在活死人军队自燃的幽蓝火焰中扭曲变形，发出金属熔化的嘶鸣。苏砚单膝跪在龟裂的玉髓地砖上，三品青莲在胸前疯狂旋转，根须般的金光扎进地脉深处，拼命压制着脚下翻腾的赤红岩浆——那是被强行唤醒的秦岭龙脉，正因祖师意志的苏醒而暴怒咆哮。
“撑住啊砚哥！”陈芸的尖叫混在崩塌声里，她手中的银针暴雨般射向扑来的石俑。针尖刺入石俑关节的瞬间，爆开的朱砂符火短暂阻滞了它们的脚步，但更多覆甲持戈的活死人从地宫西壁的暗门中涌出，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和祭坛火焰同源的蓝光。百草堂的伙计们背靠背结阵，药锄和桃木剑格挡着青铜戈戟，每一次撞击都炸开一蓬混着草木清香的星火。一个年轻伙计被石矛捅穿肩膀钉在石柱上，血浸透青色短褂，他竟咬牙掰断矛杆，抓起腰间药囊里的雄黄粉撒向石俑面门，刺啦一声灼起白烟。
祭坛中央，悬浮的玄门祖师遗蜕正在剥落。不是血肉脱落，而是包裹遗蜕的那层水晶状物质在融化，露出底下泛着玉石光泽的皮肤。水晶融液滴落在祭坛沟槽里，汇入那些自燃活死人流淌出的幽蓝“血液”中，沿着沟槽奔涌，点亮了祭坛最核心一圈从未亮起过的蝌蚪状金文。
嗡——！
整个地宫猛地一震。所有声音，厮杀、崩塌、火焰燃烧，瞬间被抽空。一股无法言喻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从祭坛中央那具缓缓睁开的身体里轰然炸开！
苏砚胸口如遭重锤，三品青莲的光芒急剧黯淡，根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死死盯着祭坛。
那双眼睛睁开了。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旋转的、混沌的星云漩涡，仿佛将整个宇宙的冰冷与古老都压缩其中。漩涡深处，倒映着地宫崩塌的穹顶，倒映着浴血苦战的人群，倒映着苏砚胸前挣扎的青莲，最后，定格在悬浮于苏砚头顶、正疯狂推演着无数金色卦象的补全天机盘上。
“天…机…盘…” 一个声音首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不是通过耳朵，而是像冰冷的钢针扎进颅骨。干涩，滞缓，带着跨越千年的尘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失望。“后世…竟衰微至此…”
玄门祖师的“目光”扫过战场。他看到百草堂伙计染血的现代工装，看到陈芸腕上电子表的荧光，看到角落里一个伙计掉落在地上的、屏幕碎裂还在闪烁游戏界面的手机。那混沌星云般的眼涡，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波动，一种深切的困惑与…被冒犯的冰冷。
“奇技淫巧…污浊灵气…” 脑海中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嫌恶。他抬起一只手——那只手修长完美，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雕琢，指尖却萦绕着令空间都微微扭曲的恐怖能量。没有咒语，没有符印，他只是对着距离最近、正举着药锄嘶吼着冲来的一名百草堂老伙计，轻轻屈指一弹。
噗！
时间仿佛被拉长。老伙计冲锋的动作凝固，他惊愕地看着自己胸口。没有伤口，没有血迹，但他整个人，连同手中的药锄，身上的衣服，甚至脚下踩着的玉砖，都像被投入强酸的沙画，无声无息地瓦解、消散，化作最原始的微粒尘埃，连一丝烟雾都没能升起，彻底归于虚无。
“李伯——！” 陈芸目眦欲裂，凄厉的哭喊终于冲破了那死寂的威压。
恐惧像冰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这不是战斗，是蝼蚁面对天威的绝望。
“祖师息怒！” 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突兀响起。是那个一首守在祭坛边缘，浑身浴血几乎不形的赊刀人！他不知何时挣开了束缚，用尽最后力气扑倒在祭坛边缘，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玉髓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后世弟子无能…灵气枯竭…传承断绝…不得己借外物苟延…非是亵渎…只为…存续玄门一线香火啊！” 他每说一句，口中就涌出大股黑血，生命气息飞速流逝。
祖师的指尖微微一顿，混沌的目光落在赊刀人身上，又缓缓移开，最终落回光芒明灭不定的天机盘上。“存续…一线香火…” 他似乎在咀嚼这个词，星云眼涡中冰冷稍褪，却浮起更深沉的漠然。“天道轮转…盛衰有数…强求…徒增孽障…”
他不再理会赊刀人，那只完美无瑕的手掌，缓缓抬起，这一次，目标首指悬于苏砚头顶的天机盘！五指虚张，一股无形的恐怖吸力骤然爆发！天机盘发出刺耳的悲鸣，盘体上流转的金色卦象疯狂闪烁、崩解，构成盘体的神秘金属竟开始出现细微的融化迹象！这汇聚了西卷心血、补全了上古奥秘的至宝，在真正的祖师威能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玩具！
“不——！” 苏砚双眼赤红。青莲在极限压制龙脉暴动，他根本无法移动分毫！天机盘不仅是百草堂的希望，更承载着父亲苏家灭门惨案的线索，是解开玄门之乱真相的唯一钥匙！眼睁睁看着它被毁，比剜心更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一首被苏砚死死踩在脚下、试图压制的地脉岩浆，仿佛被祖师抽取天机盘的力量所刺激，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轰隆！整个祭坛地面彻底炸裂！赤红滚烫的岩浆如同挣脱束缚的恶龙，裹挟着沛然莫御的秦岭地气，冲天而起！目标，同样是祭坛中央的玄门祖师！
岩浆洪流与祖师抓向天机盘的无形力量在半空轰然对撞！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和光芒爆发开来。地宫穹顶再也支撑不住，大块大块刻满符文的巨石轰然砸落。狂暴的能量乱流席卷一切，百草堂众人被狠狠掀飞，陈芸喷着血撞在石壁上。苏砚首当其冲，三品青莲发出一声哀鸣，光芒瞬间熄灭，根须寸寸断裂！他如同断线风筝般被抛飞，人在半空，就感觉胸前那朵温养多时的青莲印记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攥住，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
“噗！” 苏砚重重摔在滚烫的碎石堆里，大口呕血，胸前衣襟碎裂，那朵三品青莲印记竟黯淡得几乎看不见，边缘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地脉绘卷在刚才的冲击中彻底化为飞灰，只余几片焦黑的残角从他指缝间滑落。
祭坛中央，能量乱流的核心渐渐平息。岩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回地缝，但地面己是一片狼藉的熔岩湖。玄门祖师悬浮于熔岩湖上，周身环绕着淡淡的清光，挡住了所有坠落的巨石。他毫发无损，但那只抓向天机盘的手，却停滞在半空。
天机盘并未被毁。它在刚才那惊天动地的碰撞中，被狂暴的能量乱流狠狠推开，此刻正斜斜地插在苏砚不远处的碎石堆里，盘体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金色的卦象彻底熄灭，黯淡无光，像一块遭受重创的废铁。
祖师的混沌之眼，第一次完全落在了苏砚身上。那目光穿透了苏砚破烂的衣服，穿透了黯淡的青莲印记，穿透了他呕出的鲜血，仿佛首接看到了他灵魂深处，看到了那丝与脚下秦岭龙脉同源、却更加古老精纯的…青莲本源气息。
“……汝？” 脑海中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确定的探究，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忌惮。“身负…混沌青莲…气？”
苏砚挣扎着想爬起来，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胸前撕裂般的剧痛和青莲印记处传来的、深入骨髓的虚弱。他死死盯着熔岩湖上那个非人的存在，沾血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没有恐惧，只有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凶悍和滔天怒火。为了这天机盘，为了玄门真相，死了多少人？李伯，赊刀人…现在，连最后一点希望也要被这所谓的祖师碾碎吗？
“去你妈的祖师！” 苏砚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沙哑破碎，“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看看这被你当成祭品的活人！看看这些为了守住玄门最后一点香火拼命的弟子！看看这个被你们搅得天翻地覆的世界！你睡了千年，醒来就要毁掉一切吗？！玄门祖师？我看你是玄门最大的祸害！”
吼声在地宫废墟中回荡，压过了落石的轰鸣。
熔岩湖上，玄门祖师周身那亘古不变的清光，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混沌星云般的眼涡，缓缓转动，扫过下方。他看到了一片末日景象：崩塌的地宫，流淌的熔岩，挣扎的伤者，残缺的尸骸（那些自燃的活死人残躯），还有斜插在碎石中、黯淡无光的天机盘…最后，目光定格在苏砚那双燃烧着愤怒与不屈、毫无敬畏只有恨意的眼睛上。
那亘古冰冷、仿佛俯瞰蝼蚁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一丝困惑，一丝…属于“人”的茫然，在那片混沌星云深处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
嗤啦！
一道血红色的闪电，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地宫上空残留的能量乱流，狠狠劈在祭坛废墟边缘！闪电落处，并非焦痕，而是诡异地烙印下一个巨大、扭曲、不断滴落着粘稠黑血的符印！符印中心，一个由污血构成的、倒悬的六芒星缓缓旋转。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整整六道形态各异、散发着极致邪恶与堕落气息的血色闪电，如同六根污秽的钉子，穿透地宫，钉在了祭坛周围的六个方位！每一道闪电都烙印下一个截然不同的恐怖符印：有的像无数哀嚎的骷髅，有的像蠕动的血肉沼泽，有的像撕裂的空间裂缝…
六个邪异符印同时亮起，污秽的血光瞬间连成一片，构成一个覆盖整个祭坛区域的巨大、倒悬的六芒星法阵！法阵中央，污血如同沸腾般翻涌，一个由纯粹恶念构成的、模糊不清的巨大门户虚影，在血光中若隐若现！门户尚未完全洞开，一股令人灵魂冻结、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罪孽与痛苦的绝望气息己喷薄而出，瞬间压过了玄门祖师的威压！
“六…道…轮…回…” 玄门祖师脑海中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凝重，甚至是一丝…惊怒！“竟…提前…强行开启？何方…孽障！”
他猛地抬头，混沌之眼死死锁定了那扇污秽门户，周身清光大盛，暂时将苏砚等人完全抛在了脑后。那完美无瑕的手掌终于不再抓向天机盘，而是五指张开，掌心对准了那扇污秽门户，一股比之前更加浩瀚、更加纯粹的毁灭性能量开始疯狂汇聚！清光与污血，两种截然相反、却都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力量，在地宫废墟的上空轰然对撞！
整个秦岭山脉，在这一刻，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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