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鼓点如同持续的心跳衰竭，撞击着城墙，也撞击着城上守军紧绷的神经。高岩站在北关城墙最前沿，铁甲下的身躯如同脚下夯实的土石，纹丝不动。他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着城外羌军阵地的变化。攻城锤后方，无数简易的云梯被羌兵扛起，如同蚁群般开始涌动。
“准备！滚木礌石！”高岩的声音嘶哑却极具穿透力，在呼啸的风声中炸响。
城墙上立刻忙碌起来。士兵们两人一组，奋力将沉重的滚木和边缘嶙峋的巨石推向垛口边缘。一些青壮妇孺也加入了搬运的行列，咬着牙，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就在搬运一块巨石时，一个瘦弱少年脚下一滑，沉重的石头眼看要砸落！
“稳住！”高岩一步跨过，铁臂猛地托住巨石边缘，巨大的重量让他臂甲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帮少年将石头推到垛口，沉声道：“别慌，站稳脚跟！”
少年看着高岩臂甲上被石头棱角刮出的深深凹痕，又惊又愧：“高将军，我……”
高岩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目光再次投向城外。羌兵的嚎叫声越来越近，如同海潮拍岸。他走到一处垛口旁，手指拂过墙体一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痕。那是前几日被投石机巨石砸中留下的隐患，用糯米混合草灰勉强糊住。他眼神一厉，猛地拔出腰刀，刀尖狠狠在旁边的城砖上一划！碎石飞溅，刻下几个铁画银钩的大字：
“城裂可补，脊梁断不得！”
刻痕深陷砖石，每一个字都带着金铁交鸣的决绝！
“放——！”
几乎在高岩刻下最后一笔的同时，羌军阵中一声凄厉的号角响起！密密麻麻的羌兵如同黑色的潮水，扛着云梯，顶着简陋的木盾，嚎叫着冲向城墙！
“砸！”高岩怒吼！
轰隆隆！沉重的滚木礌石被奋力推下！翻滚着砸入密集的冲锋人群！沉闷的撞击声、骨骼碎裂声、凄厉的惨嚎声瞬间交织！城下如同沸腾的地狱！鲜血飞溅，断肢横飞！一架云梯被巨石砸中顶端，木屑纷飞，扛着它的羌兵惨叫着被压成肉泥！然而羌兵悍不畏死，踩着同伴的尸体和破碎的云梯，继续疯狂涌上！
“弓箭手！压制！”柳轻眉清冷的声音在侧翼响起。飞羽营的神射手们张弓搭箭，箭矢如同飞蝗，精准地射向云梯下的羌兵和试图填补空缺的后续队伍，为城头的守军争取时间。
更多的云梯重重搭上了城头！带着铁钩的梯头深深嵌入垛口！羌兵如同附骨之蛆，嘴里叼着弯刀，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狰狞的面孔和疯狂的嚎叫近在咫尺！
“金汁！倒——！”高岩的声音如同炸雷！
早己在城头一字排开的巨大铁锅里，粘稠的、翻滚着黄绿色气泡、散发着恶臭的液体被士兵们用长柄铁勺奋力舀起，泼向攀爬的羌兵！那不是普通的热油，而是苏瑶根据古方，用收集的粪便、铅块熔炼的滚烫毒汁——金汁！
“嗤啦——！！！”
滚烫的金汁兜头淋下！恐怖的景象瞬间爆发！
皮肉接触滚烫毒液的瞬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灼烧声！攀爬的羌兵发出非人的惨嚎！皮肤如同蜡油般迅速起泡、溃烂、融化！黄绿色的脓液混合着血水顺着城墙流淌！有人被烫得首接从高高的云梯上翻滚坠落，砸在下方的人群中，引起更大的混乱！浓烈的恶臭和皮肉焦糊的气味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啊——我的眼睛！啊——！”一个被金汁泼中面门的羌兵双手捂脸，痛苦地翻滚，指缝间流出黄绿色的脓血。
“烧死你们这些畜生！”一个老兵咬着牙，再次奋力舀起一勺滚烫的金汁，狠狠泼下！
然而，巨大的消耗和恐怖的反噬也折磨着守军。铁锅下的柴火需要不断添加，灼热的气浪炙烤着负责倾倒的士兵，不少人手臂被飞溅的金汁烫出水泡。那恶臭和惨状更是冲击着每个人的神经。
“顶住！倒！给老子倒！”黑虎咆哮着冲到一口锅边，巨大的斧柄猛地砸向一个因恐惧而动作迟缓的新兵面前的铁锅边缘，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滚烫的金汁溅起，烫得那新兵惨叫一声。“怂什么！看看下面！他们上来，你娘你妹子就得被这群畜生撕碎了！”
新兵看着黑虎凶神恶煞般的脸，又看看城下地狱般的景象，眼中恐惧被一股狠戾取代，他嘶吼着，再次奋力舀起滚烫的毒汁泼下！
城下，羌军的攻势为之一滞。金汁的恐怖威力让最悍勇的羌兵也心生惧意，攀爬的速度明显减慢。城上守军刚喘一口气，高岩锐利的目光却猛地扫过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瞳孔骤然收缩！
一具蜷缩在尸堆边缘的焦黑尸体格外刺眼。那身形明显是个孩子！焦糊破烂的皮袄下，一只小小的手伸出，紧紧攥着一个东西。高岩的心猛地一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愤怒瞬间攫住了他。
“黑虎！”高岩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黑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那小小的焦尸。他脸上的凶悍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更狂暴的怒火，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铁锅支架上！滚烫的锅体晃动，金汁泼洒出来，烫得地面嗤嗤作响。“他娘的！娃娃都上战场！这吃人的世道！该劈！该劈个干净！”
高岩一把按住因暴怒而须发戟张的黑虎，铁钳般的手死死扣住他的臂膀，声音低沉却如同重锤砸在黑虎心头：“先活下来！活下来，才能劈开这世道！”
黑虎胸膛剧烈起伏，巨斧的斧刃深深嵌入脚下的城砖，他死死瞪着高岩，又看看城下那具小小的焦尸，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终究没有再动。就在这时，高岩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孩童焦糊的手中，似乎紧紧攥着一样未被完全焚毁的东西——一个被熏得黢黑、形制奇特的羊骨饰物，上面隐约刻着一个模糊的图腾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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