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的血腥与恶臭尚未散去，新的军情己如寒冰般刺入议事厅。飞羽营的斥候浑身湿透，带着江水的寒气，单膝跪地，语速极快：“报将军！羌军增援！怒江上游发现大规模运兵船队！至少二十艘大船，满载兵员、战马！由‘怒江部落’的战船护卫，顺流而下，目标首指我避风城北岸！预计一日后抵达！”
“怒江部落？”林羽眉头紧锁，手指重重敲在粗糙的沙盘边缘，“是拓跋烈的附庸？”
“正是！”斥候肯定道，“他们的船头都刻着盘角巨羊图腾！船坚弩利，是水战好手！一旦让他们在北岸登陆，与正面羌军形成夹击……”
后果不言而喻！避风城将陷入真正的绝境！议事厅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林羽的目光如同鹰隼，迅速扫过沙盘上蜿蜒如带的怒江。江面宽阔，水流湍急，两岸峭壁耸立。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沙盘上一处狭窄的“鹰嘴峡”。那里江面骤然收束，水流汹涌，暗礁密布，是天然的险隘。
“赵铁鹰！”林羽猛地抬头，眼中寒光爆射。
“末将在！”赵铁鹰跨步出列，抱拳应声。
“命你狼骑营，立刻挑选水性精熟、悍不畏死的勇士！五十人！轻装简从，只带短刃、水靠、引火之物！目标——鹰嘴峡！我要那羌族船队，葬身江底！”林羽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
“末将领命！”赵铁鹰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熊熊燃烧的战意。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冲出议事厅，吼声在走廊回荡：“狼骑营！会水的！有种的！跟老子走！”
“高岩！”林羽目光转向陷阵营主将。
“末将在！”
“你部立刻抽调三百精锐，由石猛统领，多备绳索钩爪，连夜出发，沿怒江东岸峭壁潜行！务必在明日拂晓前，抵达鹰嘴峡上游！待铁鹰他们得手，船队混乱之际，给我抢占有利位置，用弩箭封锁江面！一个活口都不许放过！”
“末将遵令！”高岩抱拳领命，立刻转身部署。
“柳轻眉！”林羽看向飞羽营主将。
柳轻眉清冷的眸子迎上林羽的目光，无声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她的任务不言而喻：飞羽营的神射手将提前占据鹰嘴峡两岸的制高点，提供远程压制，并负责最关键的一环——引燃敌船！
“轻眉，”林羽的声音低沉下来，“你的箭，是点燃这场大火的关键。务必……小心。”
柳轻眉微微颔首，没说话，转身离去，背影决然。
……
冰冷的怒江水，刺骨寒心。夜幕是最好的掩护。鹰嘴峡如同巨兽张开的大口，吞噬着湍急的江流，发出雷鸣般的咆哮。两岸峭壁如刀削斧劈，猿猴难攀。
五十名狼骑营死士，口含中空的芦管，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入漆黑的江水中。他们全身涂抹着河底的黑泥，只露出眼睛和口鼻处的芦管。连指甲缝里都塞满了淤泥，以防在水下反光。脚踝上捆着水草，最大限度地消除游动时产生的水纹。冰冷刺骨的江水瞬间包裹全身，血液仿佛都要凝固，但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决死的火焰。赵铁鹰游在最前面，口中紧紧咬着一柄从黑松林缴获的、刀身微弯的锋利羌刀。
远处，船队巨大的黑影在江面上缓缓移动，如同漂浮的堡垒。船头的风灯如同鬼火，映照着盘角巨羊的狰狞图腾。沉重的划桨声、水流的哗哗声、船上羌兵隐约的呼喝声混杂在一起。
赵铁鹰猛地一挥手，死士们如同游鱼般散开，借助礁石的阴影和湍急的水流，悄无声息地向船队靠近。他们的目标明确：船尾控制方向的巨大尾舵！以及连接船帆的粗大缆绳！
冰冷的水流冲击着身体，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赵铁鹰潜到一艘大船船尾下方，巨大的尾舵如同怪物的鳍，在水中缓缓摆动。他猛地蹬水，身体如同箭矢般窜出，手中的羌刀狠狠劈砍在连接尾舵的粗大皮索上！坚韧的皮索被锋利的刀锋割开大半！他再次换气下潜，又是狠狠几刀！噗！皮索终于断开！巨大的尾舵失去了控制，猛地偏向一边，带动着庞大的船身在水流中剧烈地打横！
“有敌袭！水下！”船上的羌兵终于发现了异常，惊恐地叫喊起来，火把纷纷投向水面。
混乱开始了！
与此同时，其他死士也纷纷得手！缆绳被割断的刺耳声此起彼伏！失去动力的船只在水流中互相碰撞、打转！船上的羌兵惊慌失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就是现在！”峭壁之上，柳轻眉清冷的声音如同冰珠下达命令。她早己锁定了几艘护卫战船上堆积的、用于防箭的松脂草席！她张弓搭箭，箭头裹着浸透油脂的麻布，在火把上点燃！
嗡！
弓弦震响！
火箭如同流星，划破漆黑的夜幕！
嗖！嗖！嗖！
飞羽营的神射手们紧随其后！数十支火箭离弦而出！
噗！噗！噗！
火箭精准地钉在那些堆积的松脂草席上！干燥的松脂遇到明火，瞬间爆燃！火舌猛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木质的船舷和巨大的船帆！
“起火了！快救火！”船上响起更加惊恐混乱的嚎叫。
风助火势！烈火如同狂舞的巨蛇，在江面上疯狂蔓延！一艘接一艘的战船被点燃！冲天的火光将漆黑的峡谷映照得如同白昼！江水被染成一片跳动的赤红！燃烧的船帆如同巨大的火鸟坠落，砸向拥挤的江面！船只互相碰撞、倾覆！落水的羌兵在冰冷的江水和燃烧的浮油中绝望挣扎、哀嚎！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恶臭和木材燃烧的噼啪声！
“放箭！”峭壁东岸，石猛看到江面己成火海，怒吼着下令！早己埋伏好的陷阵营士兵，用缴获的羌族强弩，居高临下，向江面上挣扎的羌兵倾泻着死亡的箭雨！惨叫声被烈火和江涛声吞没。
赵铁鹰和幸存的水鬼奋力游向岸边，冰冷的江水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他抓住一块礁石，剧烈地喘息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眼前这片燃烧的炼狱，看着那些在火海中挣扎沉没的敌人，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感觉涌上心头。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狼骑士兵被湍急的水流冲到他附近，呛着水，眼看就要沉下去。
“小子！憋住气！”赵铁鹰猛地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拽到礁石边，嘶哑着嗓子吼道，“他娘的！在水里憋气的时候，给老子使劲想家里的婆娘！想想她等你回去！这口气就能多憋十个数！听见没！”
年轻士兵死死扒住礁石，咳出几口水，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泪，用力点头：“听……听见了！赵将军！想婆娘……能憋十个数！”
江风卷着灼热的气浪和焦糊味扑面而来，赵铁鹰望着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也暂时阻断了羌军增援的死亡火海，眼神复杂。此战虽胜，但那年轻士兵呛水时惊恐的眼神，却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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