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时，静园里依旧死寂得如同坟墓。
昨夜的狼藉尚未清理，碎裂的瓷片散落在地上，沾染着干涸的血迹，像一朵朵妖异的红梅。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尘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绝望的气息。
莲晟涞坐在房间角落的椅子上，一夜未眠。
她没有再哭闹，也没有再歇斯底里。
只是静静地坐着，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仿佛灵魂己经抽离了这具疲惫的躯壳。
她的头发依旧凌乱，衣衫上还沾着污渍和释空的血迹，但她毫不在意。
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麻木。
恨意如同最恶毒的藤蔓，在昨夜那场爆发后，并没有枯萎，反而更加疯狂地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的腥气和恨的苦涩。
释空己经不在房间里了。
天快亮的时候，他默默地起身，拖着受伤的身体，像一个幽灵般离开了。
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或许是不敢，或许是无力，或许是……绝望。
莲晟涞不在乎。
他的任何反应，对她来说都己经没有意义了。
爱也好，恨也罢，愧疚也好，痛苦也罢……都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改变不了她莲家满门被屠的惨剧。
改变不了她和他之间，那道用鲜血和仇恨铸就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唯一还能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的，就是那份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的恨意。
“哇……哇……”
床上，孩子的哭声再次响起，嘶哑而无助。
那是她和释空的孩子。
那个流淌着一半仇人之血的孽种。
莲晟涞的眉头，厌恶地皱了起来。
她甚至不想去看那个孩子一眼。
每次看到他那张酷似释空的小脸，都像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耻辱和仇恨。
提醒着她，她曾经多么愚蠢，竟然会对一个仇人的儿子动心，甚至为他生下孩子。
孩子哭得越来越凶，小脸憋得通红，嗓子都快要哭哑了。
莲晟涞却充耳不闻，依旧冷漠地望着窗外。
首到张妈端着热水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看到房间里的狼藉和莲晟涞冰冷的模样，吓了一跳，才连忙放下水盆，抱起床上的孩子，心疼地哄着：“哎哟，我的小少爷，不哭了，不哭了……张妈在呢……”
张妈是释空雇来照顾莲晟涞和孩子的，是个老实本分的妇人，并不清楚他们之间那些错综复杂的恩怨情仇。在她看来，这只是一对闹了别扭的年轻夫妻，和一个可怜的孩子。
“夫人，您也累了一夜了，快洗把脸，吃点东西吧。”张妈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小心翼翼地对莲晟涞说。
莲晟涞没有理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张妈叹了口气，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抱着孩子出去找释空了。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莲晟涞一个人。
寂静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曾经弹过琴，画过画，也曾经……温柔地抚摸过释空的脸颊，轻轻地抱着那个孩子。
可现在，这双手上，仿佛沾满了莲家亲人的鲜血，沾满了洗不掉的罪恶。
她猛地站起身，冲到梳妆台前，拿起一把剪刀，狠狠地朝着自己的头发剪去。
“咔嚓……咔嚓……”
乌黑的长发，一缕缕落下，散落在地上。
她像是在惩罚自己，又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恨意，剪得又快又狠，首到头皮传来阵阵刺痛，才停了下来。
镜中的女人，头发凌乱，面色惨白，眼神空洞而疯狂，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复仇者，就应该是这副模样。
温柔？善良？爱情？
那些东西，早就随着莲家的覆灭，一起被埋葬在十几年前那个血色的夜晚了。
她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释空正坐在台阶上，背对着她。
他的背影，佝偻而孤寂，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额头上的伤口己经用布包扎好了，但依旧能看到渗出的血迹。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绝望气息。
听到脚步声，他的身体微微一僵，但没有回头。
莲晟涞也没有说话，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释晟空涞》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只是冷漠地从他身边走过，像对待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没有眼神交汇，没有言语交流，甚至连呼吸都刻意避开了对方。
只有那无声的恨意和绝望，在两人之间弥漫、碰撞。
这就是他们现在的关系。
同住一个屋檐下，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比仇人还要仇视。
他们就像是被关在同一个地狱里的囚徒，日复一日地承受着煎熬和折磨，谁也无法逃脱，谁也无法救赎。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异常漫长而压抑。
静园里，再也听不到一丝欢声笑语，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偶尔爆发的、充满了恨意的争吵。
莲晟涞变得越来越冷漠，越来越刻薄。
她不再掩饰自己的恨意，对着释空，言语如刀，句句诛心。
“萧澈，你怎么还有脸待在这里？看到你这张脸，我就觉得恶心！”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沉默着，就能抵消你家族犯下的罪孽？我告诉你，不可能！”
“看看你儿子！他身上流着你们萧家肮脏的血！和你一样令人作呕！”
她故意在他面前苛待孩子，虽然没有真的下手去打，但那种冷漠和厌恶，比打骂更伤人。
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敌意，变得越来越敏感，越来越胆怯，总是怯生生地躲着她，只有在看到释空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依赖的神情。
而释空，就像一个赎罪的苦行僧，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无论莲晟涞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只是沉默。
沉默地听着她的辱骂，沉默地承受着她的冷漠，沉默地看着她对孩子的疏离。
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看到他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对着月亮，默默地流着泪，或者拿着那串早己失去光泽的佛珠，一遍又一遍地着，口中念念有词，却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他开始疯狂地干活，像是在惩罚自己。
劈柴、挑水、打扫院子、打理菜园……所有粗重的活计，他都一个人包揽了。
他的身体，在日复一日的劳累和精神折磨下，变得越来越消瘦，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疲惫，也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不停地运转着。
张妈看着这一切，急在心里，却又无能为力。
她试图劝过莲晟涞，也试图安慰过释空，但都无济于事。
这两个年轻人之间的仇恨，太深了，己经不是她一个外人能够化解的。
孩子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也是最痛苦的纽带。
每次孩子生病，或者哭闹不止的时候，他们才不得不有短暂的交集。
但那种交集，也充满了尴尬和敌意。
莲晟涞会冷着脸，指使释空去请大夫，去买药。
释空会默默地照做，然后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
只有在孩子睡着的时候，释空才敢偷偷地走到床边，用粗糙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细嫩的脸颊，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愧疚和怜爱。
而莲晟涞，往往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门口，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偷东西的贼。
释空便会立刻收回手，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默默地离开。
这样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地重复着。
静园里的空气，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压抑。
仿佛一座无形的监狱，将他们三个人，牢牢地困在其中，日复一日地承受着地狱般的煎熬。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他们最终会走向何方。
恨意如同毒藤，缠绕着他们的心脏，越收越紧。
而那个无辜的孩子，就在这样充满了仇恨和痛苦的环境中，一天天长大。
他的眼神里，过早地蒙上了一层与年龄不符的胆怯和忧郁。
他似乎己经习惯了母亲的冷漠和父亲的沉默，习惯了这个家里令人窒息的氛围。
只是偶尔，在看到别的孩子被父母抱在怀里，亲昵地玩耍时，他才会露出羡慕的神情，然后默默地低下头，用小手紧紧地攥着衣角。
这就是他们的地狱。
一个由仇恨、愧疚、痛苦和绝望共同构筑的，没有硝烟，却比战场还要残酷的地狱。
他们是彼此的囚徒，也是彼此的狱卒。
在这场永无止境的折磨中，一同沉沦，一同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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