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陆续聚集到浴室，水声哗哗作响，掩盖了他们压到最低的谈话声。
杜衡声音嘶哑，像是砂纸磨过木头：“第三天了。我昨天故意没喝那蓝色药水，今早发现房间被翻过，枕头下的小刀不见了。”
他手腕上的信仰值显示器停在15%，数字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陈枯调试着一个巴掌大的自制设备，金属外壳上焊接着杂乱的线路：“我改装了收音功能，可以捕捉到那些录音带的特定频率。今天必须拿到至少一段录音，这是打破编程的关键。”
何凉秋压低声音：“我和宋悲风今晚要探查死亡之眼。那张纸条说面包房后巷有线索，余书和柯宁去检查，注意避开监控。”
柯宁正在给宋悲风手臂上的一道擦伤涂碘伏：“小心那些白袍人，他们用的针头比医用规格粗一倍，注射的绝对不是普通药物，我在医疗站看到过残留样本，里面有金属颗粒。”
余书咬着嘴唇，指尖冰凉：“如果我们每天都在重置，为什么伤口不会消失？”
她摸了摸自己额角的磕碰，那里还留着淡淡的青肿。
陈枯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水光：“因为我们的身体没被重置，只有环境在循环。这是个精心设计的心理折磨，让我们记得每一次受伤，每一次失败。”
门铃准时在七点响起，像一个精准的倒计时钟。今天的莉莎眼下有轻微浮肿，粉底也遮不住的青黑透着疲惫，笑容依然完美，但眼神像失焦的镜头，飘忽不定。
她分发蓝色药瓶时，何凉秋注意到她手腕上的伤疤结了新痂，边缘外翻，像是最近又被指甲反复撕裂过。
莉莎的声音平得像录音播放：“今天有特别冥想课程，请务必参加，这对你们的“净化”很重要。”
何凉秋故意走在最后，在走廊转角处猛地拉住莉莎的胳膊，她的肌肉瞬间绷紧，像只受惊的兔子。
“你知道循环，对吗？”
莉莎的瞳孔放大了，手指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你不该问这个……会被听见的。”
她快速扫视西周，确认没人后，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塞进何凉秋口袋，“午休时去面包房，后巷，别被任何人看见。”
冥想课程在大礼堂举行，五十多人盘腿而坐，像排列整齐的木偶，盯着前方旋转的光影装置。
装置投射出流动的彩色光斑，配合着震得人太阳穴发胀的低频音波，空气中甜腻的香气浓得几乎要凝固成实质，吸进肺里都带着黏滞感。
杜衡假装闭眼投入，实则用余光观察着周围人的状态。一个穿白裙的年轻女孩坐在他旁边，信仰值显示器显示62%，数值稳定地向上跳动。
女孩眼神空洞，像蒙着一层白雾，嘴角挂着僵硬的微笑，机械地跟着众人念诵：“我即光明，光明即我。”
每个词之间有两秒间隔，像是需要在生锈的齿轮里费力寻找合适的发音。
课程结束后，杜衡的信仰值升到了35%。他故意撞了一下那个女孩的肩膀，力道很轻：“今天的课程真棒，对吧？”
女孩缓慢地转头，眼球转动得像是生了锈的机器，花了足足五秒才聚焦到他脸上：“一…切…都…很…完…美。”
何凉秋趁午休溜向面包房，后巷堆着半人高的面粉袋，袋口裂开的缝隙里漏出雪白的粉末，潮湿的墙上爬满深绿色藤蔓，几乎遮住了整面砖墙的纹路。
她按照金属片上刻的简易地图，找到第三块松动的砖，抠开后，里面藏着一本线装薄册子。
翻开第一页，上面用血写着歪歪扭扭的字：“七日循环不是惩罚，是筛选。服从者永生，反抗者湮灭。—第42次循环尝试。”
后面的页数记录着每次循环的细节：谁反抗了，谁被处理了，谁的信仰值突破了80%。字迹越来越潦草，到最后几页几乎变成无法辨认的涂鸦。
最新一页写着：“他们用声音和光编程我们的大脑，药物只是辅助。最终仪式会溶解不合格者，他们的组织液会作为新来者的“圣水”原料。莉莎知道出口，但她被主教的意识监视着，逃不掉。”
她继续往下翻：“午夜凝视是主教的意识投射，被光捕捉到就会开始强制转化。找到录音带，它们的频率能破坏编程，这是我试了17次才发现的规律。”
后门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何凉秋迅速把册子塞进内衣夹层，抚平衣角，假装在系松开的鞋带。
面包师走出来，白色制服上沾着几块可疑的暗红色污渍，像是没擦干净的血。
面包师的笑容咧得太大，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迷路了吗，亲爱的？”
“只是随便散步。”何凉秋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眼角余光瞥见手腕上的显示器。
25%，刚好在安全区间。
面包师凑近一步：“新面包出炉了，用“特别配方”做的，要来尝尝吗？刚烤好的，还热乎着呢。”
何凉秋瞥了眼后厨，案板上的面团泛着诡异的淡粉色，心里一紧，借口冥想课程后胃里不舒服婉拒。
离开时，她注意到面包房的烟囱冒着淡淡的绿色烟雾，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
下午，陈枯成功潜入疗愈中心档案室，回来时手里攥着一个黑色小磁带，掌心都沁出了汗：“找到了第一段录音，藏在假墙后面，差点被莉莎撞见。”
六人躲在废弃的洗衣房，陈枯把磁带塞进改装的播放器。
威尔逊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伴随着某种尖锐的高频噪音：“第七批转化开始。低频脉冲配合OB-76药剂，将重塑神经通路。不合格品将在最终仪式中回收，他们的成分将滋养下一批。”
背景音里夹杂着模糊的尖叫声，像被捂住嘴的濒死挣扎。
余书捂住嘴：“他们在把人做成药物…那些圣水……”
柯宁捏着录音带仔细检查，眉头紧锁：“这高频噪音是关键，它能干扰他们的编程波。如果我们收集全五段，也许能拼凑出完整的干扰频率，制造一个大的干扰器。”
傍晚，莉莎分发药水时手指冰得像块铁。
她在何凉秋手心快速画了个X，何凉秋抬头时，正好看见两个白袍人站在街角，远远跟着莉莎，手始终放在鼓胀的衣袋里，轮廓像是藏着电击器或麻醉枪。
夜幕降临，小镇陷入死寂，连虫鸣都消失了。
何凉秋和宋悲风准备探查死亡之眼，陈枯给了他们两个简易夜视仪：“避开所有光源，那东西是通过光传播的，被照到就麻烦了。”
柯宁递给他们两管注射器，里面装着透明液体：“我和杜衡会在教堂外的杂货店策应。这是强效肾上腺素，万一被盯上，能暂时对抗意识侵蚀。”
午夜的教堂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尖顶上的十字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投下扭曲的影子。
何凉秋和宋悲风避开巡逻的白袍人，从侧窗悄悄潜入，夜视镜里的一切都蒙着诡异的绿色。
何凉秋指着墙上的《最后的晚餐》复制品，画中十二门徒的眼睛都被挖空了，黑洞洞的透着诡异：“地下室入口在那幅画后面，册子上画了标记。”
刚移开画框，露出后面的暗门，整个教堂亮如白昼。惨白的光束从穹顶的十字架射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扭曲的人形——穿着主教长袍，袍角拖在地上，面部却像融化的蜡，不断蠕动变化，没有固定形态。
“不要动！”宋悲风压低声音拽住她， 但为时己晚。
那团光影缓缓转向他们，虽然没有五官，却能感觉到无形的视线刺过来，像冰锥扎进皮肤。
何凉秋的皮肤开始发麻，思维变得迟缓，一个声音在反复念叨：“留下吧……这里很安全……”
“服从……光明……幸福……”她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动起来。
宋悲风猛地拽着她滚到长椅后面的阴影里，光束擦过他的肩膀，“嗤”的一声，他闷哼一声，肩膀的衣服瞬间焦黑，下面的皮肤露出一块灰白色的灼痕。
不是烧伤，像是皮肉被抽走了颜色，变得像蜡一样僵硬。
“五分钟！只要躲避五分钟就能解除！”何凉秋盯着手腕上的表。
他们在长椅间匍匐移动，光束像探照灯般在教堂里扫射，有几次几乎擦着头皮过去。
宋悲风用身体为盾牌护住何凉秋，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脸色苍白得像纸，嘴角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上扯，露出诡异的微笑。
那是信仰值过高的征兆。
第西分钟，光束突然增强，几乎填满了整个教堂，阴影被压缩成窄窄的一条，根本藏不下两个人。
就在这时，教堂外传来一声巨响，是炸弹的爆炸声！光束瞬间转向声源，像被吸引的磁铁。
“是杜衡的声东击西！快走！”宋悲风拖着半麻木的身体，拽着何凉秋跌跌撞撞冲出侧门。
回到安全屋，柯宁立刻用仪器检查宋悲风的伤势，屏幕上的波形乱成一团：“这不是物理伤害，你的自主神经反应减弱了30%，那东西在吞噬你的意志力。”
宋悲风尝试握拳，手指不听使唤：“感觉像喝了十瓶伏特加，脑子晕乎乎的，还想笑……”
何凉秋展开莉莎刚才趁乱塞给她的纸条，上面的字迹潦草得几乎飞起来：“最终仪式在第七天午夜。金色液体是神经毒素，会溶解大脑高级功能，只保留进食、服从的基本本能。教堂地下室有出口，需要三把钥匙——马克、面包师和我各有一把，但他们在我身上装了追踪器。”
杜衡从外面回来，衣服上还沾着火药味：“我们得说服这三个人帮我们，但莉莎己经被盯死了，刚才爆炸时，我看见白袍人把她反锁在疗愈中心的房间里。”
正说着，窗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他们小心掀开窗帘一角，看见两个白袍人押着莉莎走向教堂。
经过安全屋窗外时，莉莎突然抬头望过来，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何凉秋读懂了那个口型——“录音带”。
午夜钟声准时响起，悠长而沉闷。眩晕感再次袭来，像被人从背后狠狠打了一棍。
第三天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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