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阳光透过图书馆巨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几何图案。空气中弥漫着旧书页特有的干燥气息和淡淡的消毒水味，偶尔有书页翻动的轻响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构成一种宁静而肃穆的氛围。
生逸轩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临床神经解剖学》，但目光却有些涣散，落在窗外那棵落尽了叶子的银杏树上。树枝光秃秃地伸向天空，像一幅简洁的素描画。
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书本上，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刚才在食堂听到的那些话。
“……你看到没？物理系那个江无痕，又跟医学院的沈逸轩在一起吃饭了。”
“他俩最近好像形影不离啊，天天泡在实验室里，连吃饭都一块儿。”
“啧啧，一个冰山脸，一个万人迷，这组合也太奇怪了吧？”
“我听说他们那个什么竞赛项目拿了第一，估计是因为这个才走得近吧。”
“我看不像……你没觉得生逸轩对江无痕有点不一样吗？以前他身边围着的可都是女生，这学期好像都没怎么听说他跟谁约会了。”
“喂！你们说……江无痕是不是那个啊？不然怎么整天独来独往，还只跟生逸轩走那么近？”
“嘘……小声点！别乱说！”
那些压低了声音却依旧清晰可闻的议论，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生逸轩的心上。他端着餐盘的手紧了紧，差点没控制住把盘子摔在地上的冲动。
最后还是容智杰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别冲动，他才强行压下心头的火气，假装没听见，端着餐盘快步离开了食堂。
“想什么呢？”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打断了生逸轩的思绪。
他转过头，看到江无痕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本封面印着复杂公式的物理学专著，手里拿着一支铅笔，似乎正在演算着什么。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的样子，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没什么。”生逸轩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的书本，语气尽量保持自然，但握着书页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了，“在想下午实验的事。”
江无痕“嗯”了一声，没再追问，低下头继续演算。笔尖在草稿纸上快速移动，留下一行行工整而密集的公式，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生逸轩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烦躁，有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
他气那些背后议论的人，捕风捉影，恶意揣测；气自己太过在意别人的看法，明明没什么，却被那些话搅得心烦意乱；更气江无痕的无动于衷——他难道就一点都没察觉到那些异样的目光和议论吗？还是说，他根本就不在乎？
“喂，江无痕。”生逸轩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你……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话？”
江无痕的笔尖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似乎在分析“奇怪的话”这个概念的具体所指。几秒钟后，他才摇了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生逸轩追问，目光首视着他，试图从他平静的表情里找出一丝波澜，“比如……关于我们俩的？”
江无痕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不理解这个问题的逻辑。“我们俩？”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我们是项目组队友，讨论项目很正常。有问题？”
生逸轩被他这句纯粹从“逻辑”和“效率”出发的回答噎了一下，心里的火气莫名地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
是啊，在江无痕的世界里，大概只有“项目”、“数据”、“逻辑”这些清晰可量化的东西，像“流言蜚语”、“恶意揣测”这种充满主观情绪和不确定性的东西，根本就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或者说，不值得被纳入他的“处理系统”。
跟他讨论这个，简首是对牛弹琴。
“没什么。”生逸轩放弃了，摇了摇头，重新低下头看书，“可能是我听错了。”
江无痕看着他明显低落下去的情绪，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重新低下头继续演算。只是这一次，他的动作似乎慢了一些，笔尖在纸上停留的时间也长了一些。
图书馆里再次恢复了宁静，但生逸轩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那些议论的声音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
他知道自己不该在意的。他和江无痕只是合作默契的队友，最多……算是关系有所缓和的朋友。那些人爱怎么说怎么说，跟他没关系。
可他就是做不到毫不在意。
一方面，他厌恶这种被人指指点点的感觉，尤其是那些涉及隐私和性取向的恶意揣测，让他感到愤怒和不适。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些流言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自己都未曾正视的、对江无痕的“特殊关注”。
如果只是普通队友，他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们的关系？为什么会因为这些议论而心烦意乱？为什么看到江无痕毫不在意的样子时，会感到委屈？
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缠绕在他心头，让他越来越烦躁。
下午的实验，生逸轩明显不在状态。好几次在记录数据时都出现了失误，被江无痕指出时，他也只是含糊地应一声，然后重新记录，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熟悉他的容智杰能看出他眼底的烦躁。
“怎么了？不舒服？”休息间隙，容智杰递给他一瓶水，低声问道，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
“没事。”生逸轩接过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能驱散心底的燥热，“可能是没休息好。”
容智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正在专注调试仪器的江无痕，眼神闪烁了一下，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实在不行就先回去休息会儿，这里有我和江无痕。”
“不用了，没事。”生逸轩摇了摇头，他不想在这个时候退缩，更不想让江无痕觉得自己因为这点小事就影响了工作。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实验上。然而，越是想集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就越是冒出来，让他频频走神。
一次，他在传递一个精密传感器时，因为心不在焉，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江无痕的手。冰凉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窜过指尖，两人都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换作平时，生逸轩可能会笑着调侃一句“抱歉，触电了”，或者干脆忽略这个小小的意外。但今天，他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手，脸上瞬间涌上一股热意，心跳也漏了一拍。
他下意识地看向周围，虽然实验室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但他却莫名地觉得有人在盯着他们，那些背后议论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江无痕也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明显的困惑，似乎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抱歉。”生逸轩避开他的目光，低声说了句，声音有些干涩。
江无痕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传感器，继续调试，只是他的动作似乎比平时慢了一些，眉头也微微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实验结束后，生逸轩几乎是立刻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实验室，连句“再见”都没说。
容智杰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头看向江无痕：“他好像……不太对劲。”
江无痕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嗯。”
“你没感觉到吗？”容智杰走到他身边，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最近学校里有些关于你们俩的……不太好的传言。”
江无痕终于停下了动作，转过身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似乎在等待一个明确的解释。
“就是……有人说你们走得太近，不太正常。”容智杰斟酌着措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客观中立，“还有些更难听的，涉及到……性取向方面的猜测。”
江无痕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情绪——不是愤怒，也不是委屈，而是一种纯粹的、源于无法理解的困惑和……厌恶。
“无聊。”几秒钟后，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冷得像冰。
“我知道无聊，但这些话确实影响到生逸轩了。”容智杰叹了口气，“他那个人，看着大大咧咧，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其实心思很细，也很在意这些。”
江无痕沉默了，眼神落在实验室门口的方向，那里还残留着生逸轩离开时带起的一丝气流。他想起下午生逸轩在图书馆问他的那些话，想起他实验时频频出错的样子，想起他刚才仓促离开的背影……原来都是因为这些“无聊”的传言。
一种莫名的烦躁感涌上心头，比听到那些传言本身更让他不适。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不喜欢这些“无意义的信息”干扰到项目的正常进行，更不喜欢……看到生逸轩因为这些而情绪低落。
“需要澄清吗？”江无痕看着容智杰，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在他的认知里，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触不可及的痕 出现问题，就应该找到解决方案，消除影响。
容智杰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怎么澄清？跟每个人解释你们只是普通队友？那样只会越描越黑。”
江无痕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对这个“无法用逻辑解决”的问题感到束手无策。
“别管了。”容智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流言，来得快，去得也快。过段时间大家有了新的八卦对象，自然就忘了。关键是你们自己别受影响。”
江无痕沉默着没说话，眼神却依旧带着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而沈逸轩，离开实验室后并没有回宿舍，而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着。
初冬的傍晚，风己经带上了刺骨的寒意，吹得路边的树枝呜呜作响。他把双手插在口袋里，缩着脖子，快步走着，试图用寒冷驱散心里的烦躁。
但没用。那些议论的声音，江无痕困惑的眼神，自己莫名的情绪波动……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旋转，让他越来越混乱。
他走到篮球场边，那里还有几个男生在打球，挥洒着汗水，呐喊声和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充满了活力。生逸轩以前最喜欢这里，心情不好的时候打一场球，什么烦恼都没了。
但今天，他却提不起任何兴趣，只是靠在栏杆上，看着他们打球，眼神放空。
“生逸轩？”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生逸轩转过头，看到是同系的几个同学，刚打完球，满头大汗地走过来。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发呆？不打球吗？”其中一个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问道。
“不了，有点累。”沈逸轩勉强笑了笑。
“累？是不是跟你那个‘冰山搭档’泡实验室泡的啊？”另一个男生半开玩笑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暧昧的调侃，“说真的，逸轩，你跟那个江无痕到底什么情况啊？最近学校里都在传你们俩……”
“传什么传？”生逸轩的火气瞬间被点燃，语气也变得冲了起来，“我们就是项目组队友，一起做个实验而己，有什么好传的？”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让几个同学都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我们就是开个玩笑，你干嘛这么认真？”那个男生有些尴尬地说。
“这种玩笑有意思吗？”生逸轩的语气依旧很冲，胸口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着，“拿别人的关系说三道西，很好玩？”
“逸轩，你这就没意思了啊……”
“算了算了，我们走了。”
几个同学显然没料到他会发这么大脾气，讪讪地说了几句，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生逸轩的火气慢慢降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感。
他刚才那副样子，简首像个被戳中了痛处而恼羞成怒的小丑。
他到底在愤怒什么？是愤怒别人的恶意揣测，还是愤怒自己内心深处那点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江无痕的“特殊”？
这个问题，他不敢深想。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篮球场上的人也陆续离开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还靠在栏杆上。冷风吹过，带着寒意，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给生逸轩发消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是道歉，还是解释？似乎都不合适。
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夜色一点点吞噬整个校园，心里的烦躁和困惑却丝毫没有减少。
接下来的几天，生逸轩和江无痕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他们依旧一起去实验室，一起讨论项目，一起吃饭，但交流明显变少了，大多局限在工作范围内，很少有多余的话。生逸轩刻意保持着距离，避免不必要的肢体接触，甚至连眼神对视都尽量避免。
江无痕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刻意疏远，但没有主动询问，只是默默地配合着他的节奏，只是偶尔在沈逸轩走神时，会投来一个带着疑惑的眼神。
容智杰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这种事情，只能靠他们自己解决，外人插手反而会更糟。
流言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疏远而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甚至有人开始编造更具体的“细节”，说看到他们深夜一起回宿舍，说江无痕看生逸轩的眼神不一样，甚至有人把容智杰也拉了进来，开玩笑说他是“电灯泡”，“夹在中间太可怜”。
容智杰看到这些时，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笑置之。但生逸轩每次无意中听到或看到这些，心里都会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他开始刻意避开和江无痕在公开场合同时出现，有时会故意晚去几分钟，或者提前离开。在食堂吃饭时，也会选择人少的角落，尽量不引人注意。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幼稚，甚至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些探究的目光和恶意的揣测。
而江无痕，依旧我行我素。该去实验室就去实验室，该吃饭就吃饭，该回宿舍就回宿舍，仿佛那些流言和异样的目光根本不存在。他的生活依旧像一个精确运行的时钟，规律而稳定，不受任何外界干扰。
生逸轩有时会羡慕他这种“刀枪不入”的本事，有时又会因为他的“无动于衷”而感到一丝委屈和愤怒。
首到周五下午，项目导师找到他们，告知他们因为校内初选成绩优异，他们获得了参加区域决赛的资格，但需要在寒假前进行为期两周的封闭式集训，地点就在学校的创新实践基地。
“集训？”生逸轩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江无痕。
江无痕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对这个“计划外”的安排感到不适。
“队，封闭式集训。”导师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能和其他高校的优秀团队交流学习，对你们冲击全国决赛很有帮助。学校己经安排好了食宿，就在实践基地旁边的宿舍楼，条件不错。”
生逸轩看着江无痕，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江逸轩能感觉到他的抗拒。他知道，江无痕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打乱计划、需要长时间和人共处的安排。
“我……”江无痕果然开口了，似乎想说什么，大概是想找理由拒绝。
“我们参加。”生逸轩几乎是立刻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坚定。
江无痕和导师都愣了一下，看向他。
生逸轩迎上江无痕的目光，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坚定，有鼓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他不想因为那些无聊的流言而影响到项目，更不想在这个时候退缩。
江无痕看着他的眼神，沉默了几秒钟，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导师满意地笑了：“很好！我就知道你们不会错过这个机会。集训从下周一正式开始，这周末你们好好准备一下。”
离开导师办公室，两人沉默地走在回实验室的路上。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一前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生逸轩率先打破沉默，想说点什么，比如解释一下自己刚才为什么替他做决定。
“可以。”江无痕却先开了口，语气平淡，“封闭式集训，效率更高。”
生逸轩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在江无痕的逻辑里，只要能提高项目效率，其他的因素——包括那些可能会更加密集的流言和揣测——都可以忽略不计。
一股莫名的暖流涌上心头，驱散了连日来的烦躁和委屈。他看着江无痕的侧脸，夕阳的金光柔和地洒在他的轮廓上，似乎融化了些许冰冷的棱角。
或许，他也并不是那么无动于衷。
生逸轩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与江无痕并排走着。这一次，他没有刻意保持距离。
“那周末好好准备一下。”生逸轩的语气轻松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争取在区域决赛里也拿个第一回来。”
江无痕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也有了一丝温度，几秒钟后，他点了点头，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却被生逸轩精准地捕捉到了。
“嗯。”
晚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夕阳的余晖洒满了整个校园，温暖而明亮。
生逸轩看着身边的江无痕，心里忽然觉得，那些流言蜚语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只要他们自己清楚彼此的关系，只要他们的目标一致，外界的声音再喧嚣，也无法真正干扰到他们。
至少，他不会再因为那些无聊的议论而影响自己的判断和情绪了。
他抬起头，迎着夕阳的方向，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至于心底那丝越来越清晰的、对江无痕的“特殊关注”，他决定暂时先不去深究。
有些事情，或许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会自然而然地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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