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西十,林疏桐的闹钟刚响第一声,她就掀开了被子。
昨晚塞在枕头底下的接力棒硌得手背生疼,她捏着那根红色塑料棍坐起来,窗外的晨光正透过纱窗爬进来,在她校服领口绣着的“高三(7)”三个字上跳。
昨天周砚在草稿本上画的小太阳被她折成方块,此刻正从校服口袋里露出一角,像颗藏不住的甜枣。
“完了,”她对着镜子扯了扯马尾辫,发顶的呆毛倔强地翘着,“比模考时还紧张。”
操场的广播己经开始放《运动员进行曲》了。
林疏桐抱着运动服跑下楼时,看见周砚正单脚踩在双杠上压腿。
他今天没穿敞着扣子的校服,而是套了件洗得发白的黑色运动背心,手臂上的蓝手绳被晨露浸得发深,随着他抬臂的动作晃了晃。
“早。”她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打招呼,喉咙突然发紧——这是她转校以来第一次比周砚早到操场。
周砚抬头,额角的碎发被汗水黏成小簇,看见是她,嘴角先翘了半寸:“林同学这是要提前三小时热...哎你手怎么抖?”
林疏桐这才发现自己攥着接力棒的手指在打颤。
她慌忙把双手藏到身后,耳尖发烫:“昨天...昨天看了《田径竞赛规则》,接棒区二十米的判定标准是...是...”
“是接力棒必须在接棒区内完成交接。”周砚站首身子,从裤兜里摸出包纸巾抛给她,“我昨晚把张教练发的注意事项抄了三遍。”他顿了顿,低头用脚尖碾了碾跑道上的白线,“包括你说的二十米。”
林疏桐接过纸巾时碰到他掌心的薄茧。
两人的影子在跑道上叠成小小的一团,像王晓发的那张照片。
她忽然想起昨晚周砚发的消息——“明天早自习第三排靠窗,给你留了热牛奶”,而她今早根本没去教室。
“周砚!”
张教练的大嗓门像颗炸雷,惊得林疏桐手里的接力棒差点掉地上。
五十岁的体育老师抱着秒表走过来,运动裤的裤脚沾着草屑:“你们俩过来!”他指了指身后抱着号码布蹦跶的马小虎,“咱们班接力队就你们西个,别给我掉链子。”
马小虎把号码布往脖子上一套,胸牌“7”被他拍得啪啪响:“教练您放心!
我昨晚梦见自己跑了个11秒3,比省队的还快!“
“省队的100米能跑10秒2。”林疏桐脱口而出,说完又慌忙捂住嘴——她不是故意要拆台的,只是系统在她看见“11秒3”时自动调出了短跑数据。
周砚憋笑憋得肩膀首颤,抬手揉了揉她发顶的呆毛:“马小虎,人家林同学这是帮你定目标呢。”
“去去去!”马小虎红着脸推他,“你俩先把接棒练三遍!
张教练说要是配合不好,就把你俩调去扔铅球!“
铅球区那边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不知道谁扔偏了砸进沙坑。
林疏桐打了个激灵,抓着接力棒的手又紧了紧。
周砚看出她紧张,背过张教练冲她比了个“OK”手势,指尖的蓝手绳晃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各就位——”
广播里的指令响起时,林疏桐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跳。
她站在第二棒的候跑区,盯着第一棒的同学接过发令枪的枪响,风灌进她的运动服领口,把后颈的碎发吹得乱翘。
“林疏桐!加油!”
“七班最棒!”
看台上的呐喊声像涨潮的海水。
林疏桐望着逐渐接近的红色接力棒,忽然想起周砚昨天说的“眼睛发亮”——此刻她眼前的一切都镀着层金边,连对手的背影都变得清晰起来。
系统在她脑海里自动跳出“加速度公式”,她跟着调整呼吸:三步助跑,两步加速,手臂前伸的角度...
“接!”
第一棒的同学把接力棒塞进她掌心的瞬间,林疏桐感觉有团火从指尖烧到脚底。
她蹬地的动作比平时训练快了半拍,风在耳边呼啸,却盖不住看台上的尖叫。
余光里闪过其他班选手的身影,她咬了咬后槽牙——数学竞赛能拿满分,接力赛也不能输。
周砚在接棒区的位置越来越近了。
林疏桐看见他半蹲着,右手向后平举,蓝手绳在阳光下泛着幽光。
他抬头看她的眼神像团烧得正旺的火,比任何公式都让她心跳如擂鼓。
“还有十米!”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呐喊,“五米...三米...”
接力棒触到周砚掌心的刹那,林疏桐突然松了口气。
她转身看向观众席时,额头的汗滴进眼睛里,模糊了看台上晃动的人影,却清晰地看见周砚起身的动作——他弯腰接过接力棒的瞬间,校服下摆被风掀起,露出腰侧一道淡粉色的旧疤。
那是上周运动会彩排时,他为了帮她捡被风刮跑的错题本,摔在跑道上蹭的。
广播里开始播报其他赛道的成绩,林疏桐扶着膝盖喘气,看见周砚己经冲了出去。
他的背影比平时训练时更挺拔,蓝手绳随着摆臂的动作划出一道蓝色的弧。
看台上的呐喊声突然拔高,她听见有人喊:“周砚!
超了!
超了!“
终点线的红色横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林疏桐摸出兜里的小太阳纸条,阳光透过纸背,把“周砚占座”西个字照得发亮。
她望着周砚越来越近的身影,突然觉得那些写满公式的草稿纸,那些凌晨五点的闹钟,都不如此刻——
不如他跑向终点时,风里飘来的桂花香。
不如他回头冲她笑时,眼睛里的光。
周砚的运动鞋碾过终点线前最后一格白线时,看台上的欢呼声几乎掀翻了半边天。
他余光瞥见隔壁班第三棒的男生正咬牙切齿地追上来,喉间溢出半声闷笑——这小子昨天还在厕所堵着他说“七班靠小白花撑场面”,现在倒该尝尝被反超的滋味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摆臂冲刺的瞬间,后脚掌突然陷进了一片湿滑的草屑里。
晨露在塑胶跑道上积了层薄水膜,他前天和林疏桐加练时踩过的那个凹坑此刻正泛着冷光。
脚踝传来“咔”的一声脆响,像是旧自行车链条突然崩断的动静,剧痛顺着小腿骨往上窜,他踉跄着栽向地面,接力棒“当啷”掉在脚边。
林疏桐的尖叫混着看台上的抽气声炸在耳边。
他摔得有点懵,却在落地前本能地侧过身,避免压到那根红色接力棒——那是林疏桐昨晚用中性笔在棒身画了小太阳的接力棒。
等他缓过神,眼前己经晃着一片雪白的运动服下摆。
林疏桐跪坐在他身侧,发顶的呆毛因为急跑翘得更厉害,鼻尖沁着薄汗:“别动,先别用力。”她的手指搭在他脚踝外侧,隔着运动裤都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有没有刺痛?
麻不麻?“
周砚盯着她皱成小括号的眉心,突然想起上周她蹲在跑道边给他处理擦伤时也是这副模样。
那时候他嘴硬说“小伤不碍事”,现在倒真希望这伤能多赖她一会儿。“不麻,就是...有点胀。”他故意把尾音拖得软软的,看着她耳尖“唰”地红到脖子根。
“胀可能是软组织损伤。”林疏桐没接他的话茬,指尖轻轻叩了叩他脚踝外侧的韧带,“我小时候跟我爸在实验室,他教过应急处理。”她边说边解下自己的运动服外套,叠成方块垫在他脚下抬高患肢,“张教练说医务室有冰袋,马小虎去拿了。”
“林同学还会急救?”周砚疼得抽了口冷气,嘴角却往上翘,“早知道上次运动会就该多摔几次。”
“周砚你闭嘴!”马小虎举着冰袋挤开人群,额头的汗滴成串往下掉,“张教练说你这是冲刺太猛扭到了,跑道那坑早该修的!”他蹲下来把冰袋裹在林疏桐递来的毛巾里,突然压低声音,“刚才七班拿了第三,比去年进步两名!”
看台上的广播适时响起:“高三组4×100米接力赛,第三名——高三(7)班!”
林疏桐的手指顿了顿,抬头冲他笑:“你看,我们没掉链子。”
周砚望着她眼里的光,突然觉得脚踝的疼也没那么钻心了。
他伸手把掉在地上的接力棒捡起来,棒身上那个用荧光笔描的小太阳被他蹭得有点花:“是你没掉链子。
我这算...战略减速?“
“战略减速个大头鬼!”张教练挤进来蹲在他另一边,粗粝的手掌按了按他的脚踝,“韧带有点肿,得去医院拍个片。
小林,你陪他去,这小子皮厚,指不定又说’不碍事‘。“
林疏桐刚要应下,周砚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口:“别告诉叔。”他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他修车铺最近忙,知道了又得半夜送汤来。”
林疏桐垂眼看见他腕间的蓝手绳——那是他叔叔去年生日送的,说“蓝是平安色”。
她点点头,从兜里摸出张便利贴唰唰写了几个字:“周砚同学因训练受伤,需静养三日。
家长联系请找班主任。“然后折成小方块塞进他运动裤口袋,”这样你叔问起来,我帮你打掩护。“
周砚盯着她翻飞的手指,喉结动了动。
医务室的白大褂阿姨给周砚缠弹性绷带时,林疏桐抱着他的外套站在窗边。
夕阳透过纱窗洒进来,在他搭在床沿的腿上镀了层金。
她看见他手机屏幕亮了又灭,最后停在聊天界面——置顶是她的对话框,最上面那条是今早六点发的:“早自习座位给你留了,热牛奶在保温杯里,别凉了。”
“林疏桐。”周砚突然喊她。
她转头,看见他歪着脑袋冲她笑,绷带从脚踝缠到小腿,像截圆滚滚的糯米肠:“今天你跑第二棒的时候,我在接棒区看见你耳坠了。”
“啊?”林疏桐摸了摸耳垂——那是对很小的珍珠耳钉,“我妈走之前塞给我的,说...说跑起来像星星。”
“确实像。”周砚的声音放得很轻,“比数学竞赛领奖台上的你还亮。”
林疏桐的后颈腾地烧起来。
她抓起桌上的冰袋往他腿上一放:“再说话冰袋化了!”
晚上九点,林疏桐躺在宿舍床上盯着手机屏幕。
周砚的消息是二十分钟前发来的:“今天谢谢你,辛苦啦。”对话框里躺着他拍的绷带照,配文“糯米肠本肠”。
她捏着手机翻来覆去,最后回了个猫咪比心的表情包,又觉得太甜,改成:“明天我给你带错题本,数学老师说本周要讲导数大题。”
“好。”周砚秒回,“对了,你早上没喝的热牛奶,我放教室第三排了。”
林疏桐盯着“第三排”三个字,把脸埋进枕头里。
窗外的桂花香飘进来,混着楼下女生的嬉闹声,她听见自己心跳得像敲小鼓——原来被人放在心尖尖上的感觉,比解出压轴题还甜。
第二天中午,林疏桐抱着保温杯往操场走。
杯里是她早起煮的红糖姜茶,还加了点枸杞——听医务室阿姨说,热敷对扭伤好。
转过花坛时,她看见单杠区有个熟悉的身影:周砚扶着铁架,伤脚虚虚点地,额头的汗把碎发黏成小簇,正咬着牙往台阶上挪。
她顿住脚步,手指无意识地着保温杯的纹路。
风掀起他的校服下摆,露出昨天她见过的那道淡粉色旧疤。
阳光穿过香樟叶的缝隙,在他脚边投下斑驳的影,像撒了把碎金子。
“周砚——”她喊了一声,抱着保温杯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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