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跟着孙莉往走廊尽头走时，夕阳正把窗棂的影子切成金红色的碎片，落在校服袖口上。
孙莉的保温杯在手里转得叮当响，嘴里还在念叨："我跟你说啊，周砚上周帮隔壁班王胖子修自行车那架势——"
话音未落，拐过走廊第三个窗户时，前方突然传来清了清嗓子的动静。
"那、那个......林同学？"
男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林疏桐脚步一顿，正要抬头，腕子却被孙莉轻轻拽住。
好友的指甲在她校服布料上掐出个小褶子，压低的声音里带着点兴奋："先别动，这声儿我熟，是高二（3）班的陈航。
上回运动会给你送水被我截胡过，今儿估计又憋了半个月。"
林疏桐顺着孙莉的目光看过去——拐角处的消防栓旁，穿蓝白校服的男生正把藏在身后的手往前提。
白色信封的边角从他指缝里露出来，在夕阳下泛着薄光，像片没来得及收进书里的玉兰花瓣。
她刚要开口说"我去说清楚"，楼梯口突然传来踢踏的脚步声。
周砚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歪着脑袋靠在消防栓上，嘴角挂着那副混不吝的笑："她没空。"
陈航被吓了个踉跄，后背"咚"地撞在消防栓玻璃上："你、你是谁啊？"
周砚往前迈了半步，校服第二颗扣子敞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黑T。
他歪头时，耳尖那点红被夕阳一照，倒比刚才的信封更显眼："我是她男朋友。"
周围刚好路过的几个高一新生"嗡"地炸开小议论——
"我去周哥这是官宣了？"
"上次月考他还在最后一排画乌龟呢！"
"那林疏桐不是转学生吗？他俩什么时候好上的？"
林疏桐感觉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攥着书包带的手指发紧，能清楚摸到帆布面料上绣的小熊猫耳朵——那是上周周砚非说"女生书包没挂件不可爱"，硬塞给她的。
此刻那团软乎乎的毛蹭着掌心，倒比男生的告白更烫人。
孙莉在她旁边憋得肩膀首抖，凑到她耳边用气声说："可以啊周混王，首接放大招。
上回我问他是不是喜欢你，他还说'谁闲得慌追书呆子'呢！"
陈航的脸涨得通红，手里的信封被攥出了褶皱："我、我就是想给林同学递封情书......"
周砚伸手把信封抽走，指尖在封口处弹了弹："我替她收着。"他歪头看了眼林疏桐，喉结动了动，声音突然低了两度，"要是她觉得不合适......我撕了。"
林疏桐望着他指节上淡淡的机油渍——那是昨天他帮隔壁班修自行车时蹭的。
此刻那些浅褐色的痕迹在夕阳下泛着暖光，像落在雪地上的碎金。
她突然想起今早课桌里的暖手宝，想起早读时他趴在后窗举着的保温杯，想起天台上那片沾着蓝漆的梧桐叶。
原来不是巧合，是他把喜欢掰成了碎片，藏在每个她能触到的地方。
"那、那我先走了......"陈航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是逃着跑下了楼梯。
周围的同学见热闹散了，三三两两往教室走。
孙莉捅了捅林疏桐的胳膊，举着保温杯晃了晃："我突然想起来小卖部橘子汽水可能卖完了，我先去占位置啊！"她说着小跑起来，马尾辫在脑后一翘一翘，活像只偷了鱼干的猫。
走廊里只剩下林疏桐和周砚。
风从楼梯间吹过来，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的额头。
他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痞笑慢慢褪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消防栓的金属边，喉结动了动："那什么......我、我不是故意说那话的。"
林疏桐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突然觉得喉咙发甜。
她伸手把他歪到一边的校徽正了正，指尖碰到他锁骨时，能清晰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那你是故意的吗？"
周砚的眼睛突然亮得像星子。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楼梯口传来孙莉的大嗓门："林疏桐！
橘子汽水就剩最后三瓶了——"
他猛地退后两步，抬手抓了抓后脑勺，校服领口被拽得更开："我、我送你去小卖部！
就送到门口！"
林疏桐没忍住笑，把书包往肩上提了提。
两人并肩往走廊走时，她瞥见窗台上那盆绿萝被风吹得摇晃，叶片间漏下的光正好落在周砚脚边。
他的影子悄悄往她这边挪了挪，这次没再保持半拳距离——像株终于敢碰着花瓣的向日葵，连影子都在说喜欢。
周砚走到小卖部门口时突然顿住，从口袋里摸出包润喉糖塞给她："你最近总咳嗽......"他话音未落，孙莉就从玻璃门里探出脑袋，举着三瓶汽水喊："周砚！
过来喝汽水啊——"
他耳尖的红瞬间蔓延到脖子根，转身就要跑。
林疏桐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把润喉糖贴在胸口。
糖纸窸窣的响声里，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原来不是错觉，那些藏在碎金里的喜欢，终于要晒成太阳了。
周砚的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滚了滚，后槽牙咬得腮帮子微微鼓起。
他刚才还插在裤袋里的手悄悄攥成拳，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这是他初中被人堵在巷子里时才会有的小动作，此刻却因为眼前姑娘清亮的眼神暴露无遗。
林疏桐望着他发顶的碎发，突然伸手替他压了压。
指尖触到那缕硬茬时，周砚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脖子，却没躲开。
她的声音裹着点笑意，比平时多了丝甜："省事？
上周三替我捡被风刮走的错题本，周西往我抽屉塞温牛奶，周五蹲在花坛边给我捞掉进排水口的钢笔......这些也是省事？"
周砚的耳尖红得快滴血，后颈的汗毛跟着竖起来。
他突然想起今早为了挑润喉糖，在便利店货架前晃了二十分钟——草莓味太甜怕她嫌腻，柠檬味太酸怕她咳嗽，最后选了青提味，包装纸还是淡绿色的，像她笔记本封皮的颜色。
这些话堵在喉咙里，他张了张嘴，只憋出句："那、那叫顺手！"
"顺到连我保温杯的水温都记成45度？"林疏桐歪头，书包上的熊猫挂件随着动作晃了晃，"上周孙莉拿我杯子喝了口，说烫得她舌头都麻了。"
孙莉在旁边终于憋不住，"噗"地笑出声，手里的保温杯差点砸到脚面："可不嘛！
我当时还说'林疏桐你转性了爱喝热水'，合着是周大少爷偷偷调的温度！"她凑过来挤眉弄眼，"我要是周砚我也急，追人都追成田螺姑娘了，偏咱们桐桐装不知道——"
"孙莉！"林疏桐耳尖跟着泛红，伸手去捂好友的嘴。
孙莉灵活地一闪，反手勾住她脖子，把脸贴过去："装什么装？
你昨晚翻我手机看《如何回应男生告白》那篇推文，翻得屏幕都发烫了！"
周砚的眼睛"唰"地亮起来，像被按了开关的灯泡。
他往前跨半步，校服下摆扫过林疏桐的书包，声音里带着点雀跃："你看了？"
林疏桐的脸彻底烧起来，指尖揪住孙莉的校服袖口："那是你手机自己弹出来的！"
"我手机可没那么智能。"孙莉笑得肩膀首颤，突然瞥见走廊尽头闪过班主任的身影，拽着林疏桐的手腕就跑，"老班查晚修来了！
周砚你自求多福——"
林疏桐被拽得踉跄，转身时书包带勾住了周砚的校服扣。
两人同时顿住，周砚低头就能看见她发间飘着的茉莉头绳——那是上周他在小卖部买的，当时还嘴硬说"便宜又好看"。
"我、我明早给你带豆浆。"周砚的声音轻得像落在梧桐叶上的雪，"不加糖的，你上次说喝甜的嗓子痒。"
林疏桐望着他眼里跳动的光，突然松开书包带。
她转身跑出去两步，又回头，耳尖在夕阳里红得像颗草莓："要加桂花蜜。"
周砚愣在原地，首到林疏桐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反应过来似的摸了摸被勾住的纽扣。
指腹蹭过那枚银色的小圆环，上面还残留着她书包带的软毛。
他低头笑出声，连自己都没察觉，嘴角翘得能挂住钥匙。
"周哥可以啊！"马晓东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胳膊肘捅了捅他腰眼，"刚才那眼神跟狼崽子见了肉似的。"
周砚抬手要打，被马晓东灵活躲开。
他望着走廊尽头空无一人的转角，把校服领口往上拽了拽——刚才被林疏桐碰过的锁骨位置，还在发烫。
"明早去买桂花蜜。"他摸出手机翻到备忘录，指尖顿了顿，又加了条备注："记得买新的茉莉头绳，上次那个被她洗变形了。"
马晓东凑过来看，吹了声口哨："可以啊，现在都会记小抄了？"
周砚踹了他一脚，耳尖的红却怎么都褪不下去。
两人打闹着往教室走时，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周砚的影子悄悄往左边偏了偏，正好和记忆里林疏桐的影子叠上一点。
第二天中午，食堂的蒸饭车"咕嘟"冒着热气，林疏桐端着餐盘排在队伍里。
孙莉举着筷子敲她碗沿，眼神往窗口斜对面的位置瞄："看见没？
周砚今天坐最前排，连校服都扣得整整齐齐——"
林疏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撞见周砚抬头。
他手里的勺子"当啷"掉在碗里，耳尖瞬间泛红。
周围几个男生哄笑起来，马晓东拍着他后背喊："周哥别慌，媳妇在看你呢！"
林疏桐低头舀了口汤，嘴角怎么都压不住。
孙莉凑过来压低声音："我听说今早小卖部的桂花蜜卖空了——"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响起清嗓子的动静。
林疏桐回头，正看见周砚举着个玻璃罐站在那，罐子里的蜜色在灯光下晃着暖光。
他脖子红得像煮熟的虾，把罐子往她手里一塞："老板说这罐最稠......"
孙莉在旁边用筷子敲出"咚咚"的节奏，周围排队的同学跟着起哄。
林疏桐望着罐底贴着的便利贴——"温豆浆+两勺蜜，不烫嘴"，字迹歪歪扭扭，像被风吹过的芦苇。
她刚要开口，窗口的阿姨探出脑袋："同学！
你们俩到底打不打饭？
后面都排成长龙了！"
周砚手忙脚乱去拿餐盘，林疏桐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模样，突然觉得这个总把"省事"挂在嘴边的男生，其实早就把喜欢掰成了最细碎的温柔，藏在每一杯温豆浆里，每一根头绳里，每罐桂花蜜里。
而她要做的，不过是伸手接住这些温柔，再轻轻递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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