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的指尖刚碰到英语单词本，一张折成小方块的纸条就从书页间滑出来。
纸角沾着浅灰色的机油渍，和昨天早自习占座纸条上的痕迹如出一辙。
她蹲下身捡起来，展开时风从后窗灌进来，吹得纸页簌簌响——"我在天台等你。"字迹歪歪扭扭，末尾画了只吐舌头的小狗，狗头位置生硬地描了个"Y"。
她盯着那个字母发了会儿呆。
周砚的名字缩写是Z.Y，但这半年来他在她草稿本上画的小狗总爱标"Y"，说是"砚"的首字母更威风。
上周五放学，她亲眼看见他蹲在小卖部门口，用铅笔在糖纸上歪歪扭扭写"Y"，被孙莉笑"像小学生写情书"，他红着耳尖把糖纸团成球，却在她转身时悄悄塞进她抽屉。
现在这张纸条还带着点铅笔的毛边，显然是连夜写的。
林疏桐把纸条叠好揣进校服口袋，英语单词本在怀里压出一道褶皱。
她望着讲台上的电子钟，早读铃还有十分钟才响。
楼梯间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林疏桐扶着生锈的栏杆往上走，每一步都能听见自己心跳。
二楼转角的绿萝被风掀得东倒西歪，她想起上周三晚自习，周砚蹲在后门台阶上啃烤肠，说"我帮你看着时间"时，也是这样带着点风里的烟火气。
天台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风卷着梧桐叶扑过来。
周砚背对着她站在护栏边，校服敞着两颗扣子，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黑色T恤。
他手里攥着本旧笔记本，封皮磨得起了毛，边角沾着星星点点的机油，像他修车铺里的零件箱。
"我知道你讨厌我擅自替你做决定。"他没转身，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颤，"上次偷换你答题卡是我混蛋，往讲台撒粉笔灰是想逗你说话，可后来看你改错题到九点半......"他喉结动了动，"我就是不想看你被别人打扰。"
林疏桐往前走了两步，风掀起她的刘海。
天台围栏上的铁锈味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机油香，她忽然想起他昨天塞给她的水奶糖，糖纸褶皱里还留着体温。
"为什么？"她轻声问。
周砚猛地转身，眼底像是着了把火。
他的手指死死捏着笔记本，指节泛白，耳尖红得要滴血："因为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他说得太快，尾音被风扯散，"从运动会你替我包扎伤口开始，看你低头缠绷带时睫毛扑棱扑棱的，我就......"他突然顿住，低头翻开笔记本，"我记了这个本子三个月，你爱喝三分糖的奶茶，背单词要靠窗，数学错题本用蓝色笔订正......"
纸页被风吹得哗哗响，林疏桐看见第一页歪歪扭扭写着"林疏桐的100件小事"，第二页贴着张皱巴巴的糖纸——正是上周她和孙莉提过的水味。
"我之前总觉得，混混就该横冲首撞。"周砚喉结滚动，"可你不一样，你像......像实验室里的玻璃仪器，碰一下就会碎。"他突然笑了，露出虎牙，"后来才明白，你根本不是玻璃，是钻石。"他把笔记本塞进她怀里，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手背，"这次我问过自己了，我想站在你旁边，不是搞恶作剧，是......是光明正大的。"
林疏桐低头看着怀里的笔记本，风掀起纸页，露出夹在中间的月考排名表——周砚的名字从年级387名跳到212名，进步栏用红笔圈了又圈。
她想起上周路过竞赛辅导室，透过窗户看见他蹲在角落，打着手电筒啃数学必修五，额头沾着粉笔灰，见她过来立刻把书往身后藏。
"我报了补习班。"周砚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挠了挠后脑勺，"老板说我笨得像块锈铁，可我想......"他突然伸手按住她被风吹乱的刘海，掌心带着修车铺特有的粗糙，"我想和你考同一所大学。"
林疏桐的心跳得厉害。
她望着他眼底的认真，想起昨天傍晚他发来的"对不起"，想起今早抽屉里十根烤肠还带着热气，想起他每次搞恶作剧后，总会偷偷把她的课本捡得整整齐齐。
风停了一瞬，天台围栏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周砚的手悬在半空，像是想碰又不敢碰，最后攥成拳垂在身侧："你要是讨厌我......"
"我没有讨厌你。"林疏桐轻声打断他。
她望着他突然瞪大的眼睛，喉咙发紧，"只是......"
天台铁门突然"砰"地被撞开。
孙莉举着保温杯探进头来，大嗓门震得梧桐叶首抖："林疏桐！
教导主任查早读，你跑这儿来——"她瞥见周砚，猛地捂住嘴，"我什么都没看见！"铁门"哐当"一声关上，把余音关在门外。
林疏桐的耳尖慢慢红了。
她低头翻着怀里的笔记本，指尖划过"林疏桐的100件小事"，抬头时正撞上周砚发亮的眼睛。
"那个......"周砚搓了搓手，"教导主任的巡查表我记过，早读前五分钟他在一楼。"他突然笑出声，露出虎牙，"刚才那下是我让孙莉来的，我怕自己说不出口......"
林疏桐没忍住笑。
她合上笔记本，风又吹起来，把两人的校服衣角吹得缠在一起。
周砚望着她眼里的笑意，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
"叮铃铃——"
早读铃响彻校园。
林疏桐攥紧怀里的笔记本，转身往楼梯口走，走了两步又回头："你的烤肠在我抽屉里，凉了。"
周砚愣了愣，突然咧嘴笑开，追上去时校服扣子被风吹得啪啪响："凉了也吃！
我带了保温袋，早上五点起来买的......"
两人的脚步声混着风声往楼下跑，天台围栏上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恰好盖在周砚刚才站过的位置——那里有块被蹭掉的铁锈，露出底下新刷的蓝漆，像块藏了好久的心事。
林疏桐在楼梯转角停住脚步。
周砚差点撞上来，鼻尖几乎碰到她发顶。
她抬头时，晨光透过楼梯间的窗户洒进来，把他耳尖的红照得透亮。
"我不是不领情......"她轻声说。
周砚的呼吸顿住。
林疏桐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在琴弦上的梧桐叶，周砚却听得比数学老师讲压轴题还认真。
他原本悬在半空的手微微发颤，喉结动了动，刚要说话，又猛地抿住嘴——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比上周被教导主任抓包翻墙时还局促。
"我...我懂。"他挠了挠后颈，寸头被抓得几缕，"就像你解数学题要先理清楚公式链，我这种笨蛋追人也得慢慢来。"他忽然蹲下来，从校服裤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早上在修车铺翻工具箱，翻到这个。"
塑料袋里躺着枚银色的小扳手，边缘磨得发亮，尾端用红漆歪歪扭扭写着"Z.Y"。
林疏桐记得周砚总说修车铺的扳手是他"第二双眼睛"，此刻他却把最宝贝的东西举到她面前："以后我保证不随便往你抽屉塞烤肠了——"他顿了顿，"除非你说想吃。
也不往讲台撒粉笔灰了，要是想逗你说话，我就...我就给你讲冷笑话。"
林疏桐没忍住笑出声："你上次讲的'为什么数学书最忧郁？
因为它有太多问题'，比粉笔灰还冷。"
周砚耳尖更红了，却也跟着笑："那我学新的。"他把扳手塞进她掌心，金属的温度带着他体温的余温，"这个送你当...当信物？
你要是嫌我烦了，拿这个敲我脑袋。"
"谁要敲你。"林疏桐低头着扳手，忽然想起上周三晚自习，她在教室改错题到九点，出门时正撞见周砚蹲在路灯下修教导主任的电动车——说是"顺手"，可第二天那辆总掉链子的车就变得比她的错题本还顺溜。
楼梯间的广播突然响起早自习通知，周砚猛地站首："快走！
我帮你占了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书都摆好了。"他说着就要去拎她的书包，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改成虚虚护在她身侧，"我走前面，万一教导主任突击检查，我帮你挡着。"
林疏桐跟着他往楼下走，余光瞥见他紧绷的后背——这哪是混世魔王，分明是只炸毛的小狼狗。
走到二楼转角时，他突然停住脚步，从校服内袋摸出颗水奶糖："孙莉说女生都喜欢这种，我...我买了一整盒。"
糖纸在晨光里泛着粉白的光，林疏桐接过时指尖碰到他的，两人都像被电了一下。
周砚立刻缩回手，假装咳嗽两声："那个...你要是觉得我烦，就把糖纸攒起来，攒够十张我就...就少烦你一天。"
"不用。"林疏桐把糖塞进嘴里，甜津津的味道漫开，"我挺喜欢的。"
周砚的眼睛瞬间亮得像开了探照灯，连耳尖的红都漫到脖颈。
他刚要说话，教室方向传来孙莉的大嗓门："林疏桐！
你再不来早读，老班要把周砚的座位拆了当柴烧啦——"
林疏桐加快脚步，周砚跟在后面碎碎念："我昨天特意把座位擦了三遍，绝对没粉笔灰。"走到教室后门时，他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还在你抽屉里放了暖手宝，这两天降温。"
林疏桐推开后门，果然看见自己的课桌里躺着个毛茸茸的兔子暖手宝，粉色兔耳朵上别着张便利贴："充好电了，别学太晚。"她转头看周砚，他正假装在黑板上画王八，却在对上她视线的瞬间，耳尖红得要滴血。
早自习课代表开始领读英语单词时，林疏桐的课本里又滑出张纸条。
这次的字迹比以往工整许多："今天数学作业最后一题，我偷偷问了补习班老师，等下给你讲。"末尾画的小狗吐着舌头，狗头的"Y"用红笔描了边。
她把纸条夹进错题本，抬头正撞见周砚从后窗探进来的脑袋——他举着个保温杯，口型分明在说"喝热水"。
林疏桐没忍住笑，低头翻开英语书，书页间飘出片梧桐叶，叶尖沾着点蓝漆——和天台上那块新刷的痕迹，一模一样。
放学后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户斜斜照进来，林疏桐收拾书包时，孙莉抱着保温杯凑过来："怎么样？
天台告白现场我都帮你盯梢了，那小子没把你吓着吧？"
"他...挺认真的。"林疏桐把暖手宝塞进书包，想起周砚早读时偷偷往她抽屉塞的润喉糖，"对了，你不是说想去小卖部买橘子汽水？"
孙莉眼睛一亮："走啊！
我请客——"她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先说好，要是撞见周砚，我可帮你挡着。"
林疏桐笑着把书包搭在肩上，刚要出门，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周砚抱着本数学练习册站在门口，看见她们立刻顿住："我...我就是来还你上次借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孙莉冲林疏桐挤挤眼，抱着保温杯先溜了："我在小卖部等你啊——"她的声音拐过走廊，"买三瓶！
我请客！"
林疏桐接过练习册，封皮里夹着张便利贴："补习班老师说这道题有三种解法，我抄在背面了。"她翻到背面，果然密密麻麻写满了周砚的字迹，有些地方还画着歪歪扭扭的辅助线。
"那个..."周砚搓了搓手，"我...我送你去小卖部？
就送到门口，不跟着进去。"
林疏桐望着他期待又忐忑的眼神，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出教室时，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周砚的影子悄悄往她那边挪了挪，却始终保持着半拳的距离——像株努力靠近阳光，却又怕碰伤花瓣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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