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里面，是阮一寒与死神的无声较量，各种仪器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滴滴”声，像是在为这场较量倒计时。
外面，是崔郁欣的静默守护。她己经在这里坐了两天两夜，几乎没有合眼，脸色苍白得像纸，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里面那个躺着的男人。
看着他身上插满的管子，看着他胸口微弱的起伏，看着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崔郁欣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沉闷而难受。
她拿出特助找到的那支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阮一寒痛苦而悔恨的声音，再次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
“郁欣……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孩子……我们的孩子……是我对不起他……”
“我每天都在想你……想我们的孩子……”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崔郁欣的心上。
她关掉录音笔，将它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想起三年前，阮一寒将她囚禁在别墅里，她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日复一日地承受着他的偏执和占有。
她想起那个冰冷的手术台，医生冷漠的眼神，还有那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她的孩子，就在那里，永远地离开了她。
她想起阮一寒在婴儿房里，抱着那个不存在的婴儿，状若疯魔的样子，想起他眼中的痛苦和绝望。
她想起在废弃工厂里，那根沉重的铁棍落下时，阮一寒毫不犹豫地扑过来，将她推开的瞬间。
恨意，还在。
但那份恨意，己经被愧疚、感激、怜悯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冲刷得支离破碎。
她发现，自己真的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纯粹地恨他了。
***“崔小姐，该换药了。”
一个温柔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崔郁欣转过头，看到一个年轻的护士，正拿着棉签和碘伏，示意她伸出手。
她的手肘在那天摔倒时被划伤了，虽然只是皮外伤，但因为没有及时处理，有些发炎红肿。
崔郁欣顺从地伸出手。
护士小心翼翼地帮她清理伤口，涂上药膏，动作轻柔。
“谢谢。”崔郁欣低声道。
“不客气。”护士笑了笑，眼神带着一丝好奇和同情，“你是里面那位阮先生的家属吗？看你守了这么久。”
家属？
崔郁欣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朋友？”
朋友？
这个词，用在她和阮一寒之间，似乎也不太合适。
他们之间的关系，远比朋友复杂得多，也沉重得多。
“算是吧。”崔郁欣含糊地说道。
护士没有再多问，只是叹了口气：“阮先生真是命大，医生都说能活下来是个奇迹。不过……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自己的意志了。”
“他会醒过来的。”崔郁欣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
护士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收拾好东西，转身离开了。
崔郁欣的目光，重新回到重症监护室里。
阮一寒。
你听到了吗？
你一定要醒过来。
为了你自己，为了阮氏，也为了……我们之间那些还没算清的账。
***下午的时候，王警官又来了。
他带来了一些关于木雪月案件的新进展。
“崔小姐，我们对那枚袖扣进行了详细的鉴定。”王警官的表情很严肃，“上面除了木雪月的指纹，还有另外一个模糊的指纹，虽然不完整，但初步比对结果显示，与凌仁川的指纹特征，有多处吻合。”
“而且，我们调取了押送车辆沿途的监控，发现有一辆黑色的轿车，一首跟在后面。在木雪月坠楼前几分钟，那辆轿车曾经加速靠近过押送车，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车窗里扔了出来，落在了押送车的车厢附近。”
“虽然监控角度不好，看不太清楚，但我们有理由怀疑，木雪月的‘意外’坠楼，并非偶然，而是凌仁川精心策划的谋杀！他很可能是通过某种方式，刺激了木雪月，导致她情绪失控，从而‘意外’坠楼！”
崔郁欣的心脏，一点点沉了下去。
果然是凌仁川！
这个男人，心思缜密得可怕，手段残忍得令人发指！
他不仅要杀人灭口，还要做得天衣无缝，像一场意外！
“那辆黑色轿车找到了吗？”崔郁欣问道。
“找到了，是一辆套牌车，在郊区的一个废弃仓库里被发现，己经被烧毁了。”王警官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凌仁川的反侦察能力很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崔郁欣沉默了。
凌仁川就像一个幽灵，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
他躲在暗处，冷冷地注视着一切，随时可能跳出来，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对了，崔小姐。”王警官像是想起了什么，“我们还在木雪月的衣服口袋里，发现了一张被揉得很皱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几个字，很潦草，像是在极度慌乱中写的。”
“写了什么？”崔郁欣急忙问道。
王警官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崔郁欣：“你自己看吧。”
照片上，是一张泛黄的便签纸，上面用铅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火……不是……他……是……药……”
火……不是……他……是……药……
这几个字，断断续续，语焉不详。
但崔郁欣的心脏，却猛地一跳！
火，应该指的是木家大火。
不是他……不是谁？不是阮父？不是阮家保镖？
是……药……是药物？还是指某个人？
难道木家大火，和药物有关？和凌仁川母亲研究的神经控制药物有关？
凌仁川的母亲是木家的家庭医生，很可能参与了药物的研究。
难道她发现了什么秘密，被木家和阮父灭口，而那场大火，就是为了销毁证据，掩盖真相？
这个猜测，让崔郁欣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如果这是真的，那木家大火和父母的死亡，背后隐藏的真相，远比她想象的要黑暗和残酷得多。
“这张纸条，能给我一份复印件吗？”崔郁欣问道。
“可以。”王警官点了点头，“我们己经对原件进行了技术处理，希望能提取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谢谢。”
王警官离开后，崔郁欣拿着那张照片，反复看着上面那几个潦草的字，陷入了沉思。
线索越来越多，越来越杂乱，但也越来越接近真相的核心。
她必须把这些线索串联起来。
凌仁川的母亲，木家大火，非法药物实验，阮父的参与，父母的死亡……
这一切，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
***傍晚时分，特助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崔小姐，凌仁川……好像彻底消失了。”特助的脸色凝重，“我们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和资源，都找不到他的踪迹。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崔郁欣的心里，升起一丝不安。
凌仁川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
他的消失，绝不是退缩，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在积蓄力量，等待着给他们致命一击。
“他有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崔郁欣问道，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特助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用黑色丝带系着的盒子：“这个……是今天早上，一个匿名的快递员送到公司前台的，指明要交给您。我们检查过了，里面不是危险品。”
崔郁欣看着那个盒子，心跳不由得加快。
她认得这个盒子。
这是一个著名花店的专用礼盒。
她深吸一口气，接过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没有卡片，没有信件。
只有一朵花。
一朵娇艳欲滴的白玫瑰。
但诡异的是，这朵白玫瑰的花瓣上，沾染着几滴暗红色的、己经干涸的痕迹。
像是……血迹。
染血的白玫瑰。
崔郁欣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是凌仁川！
这是他留下的！
他在告诉她，他没有放弃，他一首在看着她，他随时都可能出现！
这朵染血的白玫瑰，是挑衅，是威胁，也是一种病态的、令人作呕的“示爱”。
崔郁欣猛地合上盒子，用力将它扔在地上！
“砰”的一声闷响，盒子摔开了，那朵染血的白玫瑰滚了出来，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显得格外刺眼和诡异。
她的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惧，微微颤抖着。
凌仁川！
你这个疯子！
你到底想怎么样！
***晚上，特助带来了警方的最新调查结果。
“崔小姐，警方那边有消息了。”特助的语气很沉重，“他们结合我们提供的证据和他们的调查，己经基本确认，凌仁川策划了绑架、谋杀木雪月、故意伤害阮先生等一系列案件。”
“而且，他们还发现，凌仁川与木家大火、甚至您父母家的那场火灾，都有着重大的关联。”
崔郁欣的心脏，猛地一沉。
父母的火灾，果然也和凌仁川有关！
“他们找到确凿证据了吗？”
“还没有。”特助摇了摇头，“但种种迹象表明，凌仁川很可能就是这两起火灾的幕后真凶，或者至少是参与者。”
“那阮父呢？”崔郁欣问道，“警方查到他和木家非法实验的关联了吗？”
“暂时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特助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但警方没有放弃调查，而且……阮父过往的一些不法商业行为，被媒体曝光了，现在舆论压力很大，阮氏集团的股价，己经跌到谷底了。”
崔郁欣沉默了。
真相的碎片，正在一点点拼凑起来。
但距离最终的真相，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而最大的障碍，就是那个消失的凌仁川。
“对了，崔小姐。”特助像是想起了什么，“医生说，阮先生的情况，比之前稳定了一些。虽然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但各项生命体征，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崔郁欣点了点头：“知道了。”
特助离开后，走廊里又恢复了寂静。
崔郁欣走到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前，看着里面那个依旧沉睡的男人。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伸出手，轻轻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这样就能传递给里面的人一丝力量。
“阮一寒，听到了吗？”她低声呢喃，“凌仁川还在，危险还在。你不能再睡了，我们需要你醒过来，一起面对他，一起查清真相。”
“醒醒……求你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就在这时，她看到阮一寒的手指，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很轻，很短暂，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崔郁欣却清晰地看到了。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
“阮一寒？”她惊喜地喊道，“你听到了吗？你动了！”
阮一寒没有任何回应，依旧静静地躺着。
但那一下微弱的颤动，却像一道光，照亮了崔郁欣心中的黑暗和绝望。
他在努力。
他在挣扎。
他没有放弃。
崔郁欣的眼眶，瞬间了。
她转身，走到重症监护室的门口，向护士申请再次近距离探视。
穿上消毒服，戴上口罩和手套，走进重症监护室。
她走到病床边，看着阮一寒苍白的脸，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地、试探性地伸出手，握住了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他的手，依旧很凉，很僵硬。
但崔郁欣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微弱温度。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握住他的手。
没有厌恶，没有抗拒，只有一种复杂而沉重的情感。
“阮一寒，我知道你在努力。”她低下头，凑近他的耳边，声音轻柔而坚定，“再坚持一下，再努力一下……醒过来，我们一起，把那些该算的账，都算清楚。”
她就这样，一首握着他的手，静静地站在病床边。
***深夜的重症监护室，只有仪器的滴答声，和两人交握的手。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仿佛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
短暂的、充满伤痕的平静。
但崔郁欣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
凌仁川还在暗处虎视眈眈，真相还未完全揭开，危险随时可能降临。
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感到无助和恐惧。
因为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里面的那个男人，正在努力地醒来。
而她，会在这里，一首等下去。
等待他醒来，等待真相大白，等待与凌仁川的最终对决。
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
她都不会再退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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