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在VIP病房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清淡花香混合的气息，试图驱散病房里的沉重，却收效甚微。
崔郁欣趴在床边浅眠，一夜未眠的疲惫让她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她的手还搭在阮一寒的手背上，像是在睡梦中也不愿松开这丝微弱的连接。
“……水……”
一声沙哑的低语打破了病房的寂静。
崔郁欣猛地惊醒，心脏瞬间收紧。她抬起头，对上阮一寒清醒的目光。他的眼神比昨日清亮了些，虽然依旧带着浓重的疲惫，却多了几分焦距。
“渴了？”崔郁欣连忙起身倒了杯温水，用棉签沾湿递到他唇边，“慢点喝。”
阮一寒顺从地小口吞咽，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温热的水滑过喉咙，似乎也滋润了他干涩的声带，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发出模糊的气音。
“别急着说话。”崔郁欣按住他欲抬起的手，“医生说你声带水肿还没消退，过度用嗓会留后遗症。”
她拿起平板打开备忘录：“想说什么写下来，或者我问你点头摇头。”
阮一寒看着自己缠着纱布的手，指尖微微颤抖。他缓慢地抬起右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在屏幕上艰难地敲击：“……公司……”
“特助还没传来新消息。”崔郁欣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汗，伸手帮他拭去，“张老己经表态支持你，董事会那边暂时稳住了，但阮董安插的人还在暗中搞破坏。”
提到阮父，阮一寒的眉峰骤然绷紧，胸腔剧烈起伏。他抓起平板快速滑动，屏幕上跳出歪歪扭扭的字迹：“……内鬼……必须……清掉……”
“我知道。”崔郁欣的指尖掠过他紧绷的下颌线，“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
她转身去拿特助送来的海鲜粥，瓷勺碰撞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盛起一勺吹凉递到他唇边时，阮一寒却偏过头，眼神示意她先吃。
“我不饿。”崔郁欣的手腕被他轻轻攥住，那力道微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
僵持片刻，她终究还是舀了半勺送进自己嘴里。米粥的鲜香在舌尖散开时，阮一寒才肯张口吞咽。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细碎的温柔，让崔郁欣的心莫名一颤。
***午后的复健训练比想象中更艰难。
理疗师帮阮一寒活动左臂时，他疼得浑身绷紧，指节攥得发白。崔郁欣站在窗边看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年前他将她摁在手术台上的痛感与眼前的画面重叠，让她胃里一阵翻搅。
“放松点，阮先生。”理疗师的声音温和却坚定，“肩部神经损伤需要循序渐进……”
“停！”阮一寒突然低吼出声，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猛地抽回手臂，因为动作过猛牵动伤口，疼得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理疗师无奈地看向崔郁欣。
“出去吧，我来。”崔郁欣走过去按住他颤抖的肩膀，目光落在他渗出血迹的纱布上，“逞能对你没好处。”
阮一寒别过脸，下颌线绷得死紧。他抓起平板狠狠砸在床单上，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清了上面的字：“……废物……”
这两个字像冰锥刺进崔郁欣的心脏。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他抱着不存在的婴儿在婴儿房崩溃的模样，原来这个男人的脆弱，始终用暴戾做伪装。
她弯腰捡起平板，调出备忘录写下：“比起三年前把我关起来的你，现在的你至少懂得疼惜别人。”
阮一寒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抬头看她。阳光在他眼底碎成星火，有震惊，有痛苦，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悔意。
“复健不是为了我。”崔郁欣拿起他的左手，指尖轻轻揉捏着他僵硬的指节，“是为了能亲手撕碎凌仁川的伪装，为了查清木家大火的真相。”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调香师特有的细腻。阮一寒的呼吸渐渐平稳，紧绷的肌肉慢慢松弛。当她帮他活动到无名指时，他突然反手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对不……起……”沙哑的三个字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带着血沫般的艰涩。
崔郁欣的指尖僵在半空。消毒水的气息里突然飘来白玫瑰的冷香——那是凌仁川留下的染血玫瑰的味道，让她猛地抽回手后退半步。
“继续复健。”她转身看向窗外，声音冷得像冰，“别指望我会原谅你。”
***傍晚特助带来的消息像块巨石投入死水。
“崔小姐，我们在袭击者的住处搜到这个。”特助递来证物袋，里面装着枚嵌着蓝宝石的袖扣，“鉴定后确认是阮董常用的款式，而且……”他压低声音，“有人匿名寄来段录音，是凌仁川和阮董的通话片段，提到要‘处理掉碍事的女人’。”
崔郁欣的指尖抚过冰冷的蓝宝石，想起阮父今早来探病时，袖口确实少了枚袖扣。当时她只当是无意遗落，现在想来处处是破绽。
“录音给我。”
沙哑的对话声从特助手机里传出，凌仁川的笑声像毒蛇吐信：“阮董放心，崔郁欣活不过今晚。倒是令郎……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最好如此。”阮父的声音冷得像淬了毒，“别留下任何把柄。”
崔郁欣猛地攥紧手机，指节泛白。三年前父母葬身火海的画面突然冲破记忆闸门，浓烟中模糊的黑影与阮父此刻的嘴脸重叠。
“阮董现在在哪？”
“在公司召开紧急会议，说是要罢免张老的职务。”
“备车。”崔郁欣抓起外套，“我去会会他。”
“不可！”特助连忙阻拦，“您现在出去太危险，袭击者很可能还有同党！”
病房里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
阮一寒摔在地板上，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额头磕出的伤口正渗出血珠。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为剧痛一次次跌倒，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阮一寒！”崔郁欣冲过去想扶他，却被他挥手打开。
他抓着她的脚踝，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肉，眼底翻涌着猩红的浪潮。他指着门口，又指着自己的心脏，嘶哑的气音断断续续：“……别……去……他……骗你……”
原来他一首醒着，把所有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崔郁欣看着他渗血的纱布，突然想起理疗师的话：“阮先生今早偷偷做负重训练，说要快点好起来保护什么人……”
她蹲下身擦掉他唇角的血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我不去。但你得答应我，好好复健。”
阮一寒的睫毛上沾着血珠，像濒死的蝶。他缓慢地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像是在确认这不是幻觉。
***深夜的病房格外安静，只有仪器的滴答声在空旷里回荡。
崔郁欣趴在床边浅眠，手背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她睁开眼，看见阮一寒正用没受伤的右手笨拙地给她盖毯子。月光落在他缠着纱布的头上，竟透出几分脆弱的温柔。
手机突然震动，匿名短信带着寒意跳出来：【想知道你父母临终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吗？阮一寒就在现场。】
附件里的照片让崔郁欣浑身血液冻结——三年前的火灾现场，火光中模糊的身影穿着阮一寒常穿的黑色大衣，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
她猛地抬头看向病床上的人。他己经睡着，眉头却紧紧皱着，像是陷在痛苦的梦魇里。
玻璃墙外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崔郁欣抓起桌上的水果刀躲到门后，心跳如擂鼓。当门被推开的瞬间，她才发现是特助，手里拿着份文件袋。
“崔小姐，这是凌仁川诊所的搜查报告，发现了这个。”特助递来信封，里面掉出张B超单——是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的。背面用猩红的字迹写着：【他亲手签的手术同意书，不是吗？】
水果刀“哐当”落地。崔郁欣看着病床上沉睡的男人，突然想起他今早复健时，盯着窗外幼儿园方向发怔的模样。
***凌晨时分，阮一寒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他感觉到掌心温热的触感——崔郁欣不知何时握住了他的手，泪水正一滴滴砸在他手背上，烫得像火。
“……郁欣……”他艰难地睁开眼，看见她眼底的红血丝，“别怕……”
崔郁欣猛地抽回手，转身擦掉眼泪。晨光爬上窗台时，她看着他重新沉睡的脸，突然明白匿名短信的真正含义——最该小心的，是自己摇摆不定的心。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监控室里，凌仁川看着屏幕上紧握又松开的手，嘴角勾起冰冷的笑。他轻轻转动指间的银戒，上面刻着的“L”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游戏，越来越有趣了。”他按下发送键，给阮父的信息只有一行字：“明晚行动。”
窗外的霓虹在他瞳孔里碎成血色，像极了三年前那场吞噬一切的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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