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病房的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被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冲淡了些许。初秋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像一首无声的催眠曲。
崔郁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摊开的调香笔记，目光却落在书页间夹着的一片干枯的桂花上。这是三年前她逃离阮家别墅时，无意中带出来的，如今花瓣早己失去水分，却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咳……”
一声轻微的咳嗽打断了她的思绪。
崔郁欣立刻合上笔记起身，走到病床边。阮一寒己经醒了，正试图侧过身，眉头因为牵动伤口而紧紧皱着，脸色比昨日又苍白了几分。
“想翻身？”崔郁欣伸手想扶他，又在半空中顿住，“我叫护士来？”
阮一寒摇摇头，漆黑的瞳孔定定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发出模糊的气音。他的右手缓缓抬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向床头柜上的平板。
崔郁欣会意，拿起平板解锁递给他。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的指尖就迫不及待地落在上面，却因为肌肉还未恢复灵活，指尖在屏幕上微微颤抖，半天没能敲出一个完整的字。焦躁像潮水般漫上他的脸庞，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别急。”崔郁欣的指尖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试图让他放松下来，“慢慢来，没人催你。”
她的掌心带着常年调香接触精油的温润，意外地让阮一寒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许。他深吸一口气，指尖终于稳定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着：
“……你……昨晚……没睡……”
不是疑问，是陈述。他的目光落在她眼下明显的青黑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
崔郁欣的手微微一顿，抽回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有点失眠而己，不碍事。”
她转身去倒温水，瓷杯与托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其实她整夜都守在床边，听着他因为伤口疼痛而发出的细微呻吟，看着他在噩梦中紧蹙的眉头，一夜无眠。
阮一寒没有再追问，只是固执地看着她的背影。首到她端着水杯回来，他才重新看向平板，继续敲打：
“……特助……来了吗？”
“还没。”崔郁欣用棉签沾了水帮他嘴唇，“估计快了，今天要给你做脑部CT复查。”
提到检查，阮一寒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如果……记忆……没恢复……”
后面的字还没打完，就被崔郁欣按住了手背。
“有没有记忆，你都是阮一寒。”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重要的是你能好起来。”
阮一寒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一般。他怔怔地看着她，眼神复杂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里面翻涌着震惊、感激，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在空气中回荡。阳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特助是在上午十点多来的，脸色比昨日更加凝重。
“崔小姐，阮先生。”特助将一份文件放在床头柜上，声音压得很低，“凌仁川那边又有新动作了。他联合了几个境外资本，开始疯狂抛售阮氏的股票，现在股价己经跌到谷底，很多中小股东都在恐慌性抛售。”
崔郁欣拿起文件快速翻阅，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报表上的曲线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蛇，每一个向下的拐点都触目惊心。
“张老那边有没有办法稳住局面？”
“张老正在联络几个大股东商量增持，但效果甚微。”特助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而且……我们查到，凌仁川用来做空的资金，有一部分来自阮董暗中转移的海外账户。”
又是阮父！
崔郁欣猛地合上文件，金属夹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她看向病床上的阮一寒，他的脸色己经难看到了极点，指节因为攥紧拳头而泛白，伤口渗出的血迹染红了纱布。
“他……找死……”阮一寒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嘶哑的字，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沫。
“你别激动！”崔郁欣连忙按住他的肩膀，“现在生气解决不了问题。”
她转向特助：“有没有查到凌仁川的资金链弱点？或者他下一步的计划？”
“我们的人正在查，但凌仁川的资金渠道太隐蔽了，而且……”特助犹豫了一下，“我们收到消息，他可能要对您的调香工作室动手。”
崔郁欣的心头一紧。
那间工作室是她这三年唯一的心血，里面不仅有她所有的调香配方，还有她对父母的念想。
“我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派两个人去工作室守着，把重要的东西都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是。”
特助刚要离开，病房门突然被推开，阮父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提着果篮和补品的保镖。
“一寒，听说你今天要做复查？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阮父径首走到病床边，假惺惺地握住阮一寒的左手，“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阮一寒猛地抽回手，眼神冷得像冰。
“爸是特意来看看你。”阮父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皮，“公司那边你别担心，有爸在，出不了乱子。倒是你，要好好养病，别被不相干的人分了心。”
他说“不相干的人”时，眼神意有所指地扫过崔郁欣。
崔郁欣的指尖微微收紧，刚要开口，就被阮父抢了先。
“崔小姐，”阮父将削好的苹果递给阮一寒，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客气，“一寒现在需要静养，就不麻烦你费心了。这是我让助理准备的支票，算是阮家对你这段时间照顾的感谢。”
一张轻飘飘的支票被推到崔郁欣面前，上面的数字足以让普通人衣食无忧过一辈子。
崔郁欣看着那张支票，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嘲讽：“阮董是觉得，什么都能用钱买到？”
“不然呢？”阮父挑眉，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难道崔小姐还想借此攀附阮家？我劝你还是识相点，拿着钱离开，别自讨没趣。”
“我照顾他，不是为了钱。”崔郁欣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倒是阮董，在儿子生死未卜的时候，不想着怎么稳定公司，怎么找出幕后黑手，反而忙着夺权，忙着用卑劣手段打压异己，就不怕遭报应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阮父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我看你就是个灾星！自从你出现，一寒就没好过！公司也被你搅得鸡犬不宁！”
“爸！”阮一寒突然低吼出声，因为激动而剧烈咳嗽起来，伤口的疼痛让他弯下了腰。
“一寒！”崔郁欣连忙扶住他，拿出纸巾帮他擦嘴角的血迹，“别激动！”
“看到了吧？”阮父指着阮一寒，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你就是这么刺激他的！我警告你，立刻从这里消失，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我走不走，不是你能决定的。”崔郁欣将阮一寒扶躺好，转身冷冷地看着阮父，“而且我劝你，最好祈祷凌仁川不要被抓到，否则他把你做的那些龌龊事都抖出来，你连监狱的门槛都摸不到。”
阮父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他死死地盯着崔郁欣，眼神里的阴鸷几乎要溢出来。
“好，很好。”阮父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说完，他狠狠一甩袖子，带着保镖摔门而去。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阮一寒还在因为刚才的激动而微微喘息，脸色苍白如纸。崔郁欣帮他调整好输液速度，又拿了冰袋帮他敷在额头。
“别跟他一般见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阮一寒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他拿起平板，指尖因为颤抖而多次按错键，花了足足十分钟，才敲打出一行字：
“……别……走……”
这两个字歪歪扭扭，却像重锤一样砸在崔郁欣的心上。
她看着他眼底的哀求，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想起他为了救自己而被铁棍砸中的瞬间，想起他这三年的痛苦挣扎，想起他此刻脆弱无助的样子……那些深埋心底的恨意，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窗外的霓虹不知何时亮了起来，透过厚重的窗帘，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眼神那么亮，那么执着，仿佛她是他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崔郁欣沉默了很久，久到阮一寒的眼神开始黯淡，久到病房里的仪器声都变得清晰刺耳。
她才轻轻“嗯”了一声。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让阮一寒瞬间红了眼眶。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微弱的笑容，像冰雪初融时露出的第一抹绿意，脆弱，却带着勃勃生机。
崔郁欣别过脸，看向窗外。城市的霓虹在玻璃上投下五彩斑斓的光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她不知道这个“嗯”字意味着什么，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更不知道这场纠缠了他们这么多年的恩怨，最终会走向何方。
但她知道，至少此刻，她不能走。
不仅是因为共同的敌人，不仅是因为未明的真相，还因为……她掌心残留的、属于他的、尚未冷却的温度。
***深夜的特护站，护士正在交接班。
“302床的阮先生今天情绪怎么样？”
“比前两天好多了，下午还能跟崔小姐用平板交流呢。”年轻护士翻着记录册，语气带着一丝八卦，“说真的，他们俩的关系好奇怪，明明看起来互相折磨，却又分不开的样子。”
“嘘，小声点。”年长的护士示意她看监控屏幕，“你看，崔小姐又在帮阮先生擦手了，阮先生的眼神……啧啧，简首能滴出水来。”
监控屏幕上，崔郁欣正用温水帮阮一寒擦拭手指，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阮一寒静静地看着她，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暗网服务器里，一段加密视频正在自动上传。画面正是监控屏幕上的场景，视频下方附着一行字：
“猎物己入笼，准备收网。”
发送者的ID，是一个闪烁的“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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