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救护车顶的铁皮上，像有无数冤魂在捶打棺盖。林久被铐在车厢左侧的扶栏上，金属环扣磨破了腕骨，血混着雨水顺着小臂往下淌。他对面蜷着个穿条纹病号服的老头，怀里紧抱一个褪色的收音机，天线戳在雷罡下巴上——这暴躁青年此刻被三条约束带捆成粽子，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再动给你扎安定！”护士举着针管呵斥，针尖在昏暗车厢里泛着冷光。她袖口沾着星点褐斑，林久鼻尖动了动，那是福尔马林混着尸蜡的味道。
车猛地一颠！
苏小小从座位滚下来，眼镜飞出去砸在担架腿边。她摸索着去够，指尖却触到担架底部黏着的异物——半张烧焦的符纸，朱砂绘的镇魂咒被雨水泡得晕开，像干涸的血泪。
“捡个眼镜磨蹭什么！”护士一脚踩住符纸，鞋跟碾过苏小小手指。
“担架……下面有东西……” 细微的呜咽声钻进林久耳朵。不是幻听，是担架上盖着白布的“病人”发出的！白布随呼吸起伏的轮廓极其怪异，像塞了好几具被强行拼合的残肢。
林久突然挣动手铐！
铁链哗啦巨响中，他盯着护士胸口的工作牌嘶声道：“张美玲护士，你今早不该值急诊班吗？为什么出现在三号楼地下层？”
护士脸色骤白。
——
三小时前，暴雨初降时。
林久正被两个保安反拧胳膊拖向禁闭室。陈疯子突然从消防栓后闪出，傩面斜扣在头顶，手里挥舞着半根法式长棍：“傩神赐宴——分尔甘露！”面包精准砸进保安衣领，奶油糊了对方一脸。趁乱，陈疯子嘴唇不动，喉骨却发出气音：“救护车……车库B2……”
话音未落，整栋楼骤然断电！
应急灯尚未亮起的漆黑中，林久听见陈疯子法杖顿地的闷响，以及苏小小从病房方向传来的短促惊呼。紧接着冰凉的金属铐住了他的手腕，有人在他耳边冷笑：“重度妄想症伴攻击倾向，立刻转重症监护！”
——
此刻救护车在盘山道上疯狂颠簸。
雷罡突然暴起！
肌肉贲张的背脊撞向车壁，三条约束带齐声崩断！护士的针管被他反手拍进车顶铁皮，针头弯成鱼钩状。
“找死！”司机隔窗咆哮，方向盘猛打。车身在悬崖边甩出半个弧度，车厢里所有人像骰子般撞向左侧。林久腕骨在铐环里发出脆响，而雷罡借势扑到担架旁，染血的拳头首捣白布下隆起的胸腔！
“砰！”
闷响如捶打浸水的皮革。
白布滑落。
担架上根本不是什么病人——那是用护士制服填塞的假人躯干，腹腔被掏空，塞满正在融化的靛蓝色冰砖！寒气裹着刺鼻的氨水味弥漫开来，冰砖中心冻着一只青黑干瘪的断手，中指套着枚熟悉的青铜顶针。
化工厂保安张伟的断手！
“降温设备故障……需要紧急转运……”护士颤抖着背诵早己编好的台词，手指却悄悄摸向腰间。
林久看清了她后腰别着的东西：一把殡仪馆常用的入殓缝合针，针尾拴着靛蓝色的丝线。
“针……要扎进你眼睛……” 担架下传来更清晰的呜咽。林久猛然蹬地向后仰头！
“嗤啦！”
护士手中的缝合针擦着他睫毛掠过，深深扎进车厢铁皮，针尾蓝线剧烈震颤如毒蛇的信子。
几乎同时，苏小小捡起了眼镜。
镜片在阴影中闪过一道微不可查的金芒——那是她用指甲在树脂镜片上刻下的微型符阵！她突然将眼镜甩向车厢顶灯，嘶声喊出一个字：“锢！”
“啪！”
顶灯炸裂，飞溅的玻璃渣却悬停在半空，每一片都折射出扭曲的金色纹路。整节车厢瞬间被淡金色网格笼罩，护士刺向雷罡的第二针诡异地凝滞在空气中，像陷入琥珀的蚊虫。
“道家符阵？”雷罡愣住。
“只有十秒！”苏小小脸色惨白地指向担架，“下面！东西在下面！”
雷罡一脚踹翻担架。
空荡的金属支架下，用口香糖黏着个巴掌大的青铜罗盘。盘面阴刻着二十八星宿，中央指针却是一根人骨，此刻正疯狂逆时针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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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 罗盘里炸开凄厉尖叫——分明是张伟的声音！
轰——！！
山体在巨响中崩塌！
不是落石，是无数缠着水草的惨白手臂从岩壁里探出，泥瀑般淹没了前路。救护车像撞进巨兽的喉管，车头被密密麻麻的手臂绞缠挤压，金属变形声令人牙酸。司机连惨叫都没发出就被一条手臂捅穿胸膛，尸身瞬间吸成枯骨。
“尸傀巢穴！”雷罡扯断林久的手铐，“是缝尸匠的……”
话音未落，车顶传来利器刮擦的噪音。
嘶啦——
五根闪烁着金属寒芒的指爪捅穿车顶铁皮，精准地抓向苏小小头顶！那根本不是人类的手，指关节处铆着齿轮，小臂露出森白骨茬和靛蓝色电线。
“滚开！”雷罡横臂格挡。
骨爪在他肌肉虬结的小臂上刮出西道深可见骨的血槽，毒蛇般的蓝线顺势钻进伤口！
“呃啊！”雷罡跪倒在地，血管在皮肤下凸起靛蓝色蛛网。
林久扑向融化的冰砖，抓起冻在其中的断手。当他的手指触到青铜顶针时，无数破碎画面灌进脑海：
幽暗的化工厂仓库，张伟哆嗦着在登记簿按手印。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他调配药剂，袖口露出一截齿轮拼合的手腕。“新配方……永生……”男人的低语混着试管碰撞声。张伟突然转身狂奔，却被一缕靛蓝色丝线勒住脖颈拖回黑暗。
“孙泰中……”林久念出那个在张伟记忆碎片里出现的名字。
车顶的撕裂声更剧。
整块车铁皮被机械骨爪掀飞，暴雨劈头浇下。上方岩壁上，一个由尸块缝合的巨人正缓缓降落。它左腿是森白腿骨套着生锈轴承，右腿却连着新鲜剥皮的马腿；三颗头颅在脖颈处粗暴缝合——正中那颗赫然是救护车司机的脸，眼球还在神经质地转动！
护士突然撕开自己的脸皮！
人皮面具下是齿轮咬合的铁骷髅，下颌开合发出机械音：“目标林久回收程序启动。”
骸骨巨人胸腔的肋骨“咔嗒”张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转动的齿轮，核心处嵌着一枚跳动的人类心脏。心脏表面覆盖着冰霜，每跳一次都泵出靛蓝色液体。
“把……罗盘……贴它心上！”苏小小咳着血把青铜罗盘抛给林久，“星宿位……对准天枢！”
雷罡咆哮着撞向铁骷髅护士，两人滚进车尾的器械柜。林久攥着罗盘跃上座椅，骸骨巨人的骨爪己抓到他胸前！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影从悬崖上方坠下。
陈疯子！
他倒吊在雨幕中，傩面赤红如血，铜铃法杖狠狠敲在巨人天灵盖：“孽障！认得傩神斩妖槌否？！”
法杖与头骨撞击处爆开金色涟漪。巨人动作一滞，胸腔里的心脏疯狂震颤，冰霜裂开细纹。
就是现在！
林久踩着雷罡撞歪的器械柜跃起，青铜罗盘狠狠按向那颗冰封心脏。人骨指针在接触瞬间炸裂，二十八星宿的刻痕迸发灼目银辉！
“滋啦——！”
如同烧红的铁块按进冰雪。骸骨巨人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胸腔里飞溅出靛蓝色黏液。所有攀附车身的尸傀手臂如遭雷击，痉挛着缩回岩壁。
救护车随着塌方的路基向下滑坠！
混乱中，林久抓住车窗框，指尖却触到窗沿内侧凹凸的刻痕——那是用利器反复刻画留下的印记，组成一个残缺的符文：?
（《易经》离卦符号，代表火与光明）
“抓紧！”陈疯子甩出法杖上的铜铃缠住林久胳膊。
悬崖上方传来更多脚步声，手电光柱刺破雨幕。
“收容科现场管控！放弃抵抗！”扩音器的嘶吼淹没在雷声里。
林久最后瞥了一眼车厢。
铁骷髅护士的头颅滚在角落，电子眼红光闪烁；苏小小蜷在血泊中，用折断的铅笔在车底钢板上画符；雷罡手臂的蓝线己蔓延到锁骨，正撕开急救包往伤口倒碘伏……
青铜罗盘从他掌心滑落，跌进万丈深渊的黑暗中。盘背上沾着张伟断手的血，在暴雨冲刷下显出一行蝇头小篆：
百煞聚，阴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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