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的腐臭味混着福尔马林气息扑面而来，像塞了满嘴的烂肉。雷罡的探照灯扫过洞壁——整面墙钉满剥制过的皮囊，蜷曲如风干腊肉，皮表针脚细密得惊人，在冷光下泛着靛蓝色丝线的幽光。
“操……人皮账本。”雷罡的喉结滚动着，刀尖挑开一张皮。焦黄表皮内侧竟用金线绣着姓名生辰：“张伟，庚辰年七月初七寅时”，正是化工厂溺亡的保安1。
“不止记账。”林久手套抚过皮面凸起，指尖传来断续的嗡鸣。那是死者残留的惊悸，针尖刺入皮肤的锐痛被缝进每道金线里。他忽然低头呕吐，酸水混着血丝砸在污水里。三天前吞下的“往生灯”火种在胃里灼烧，此刻正与满墙怨气疯狂对冲。
“灯油烧肺腑，魂火照幽冥——你小子玩命啊？”陈玄戈的傩面在暗处咧开獠牙，铜铃杖重重顿地。嗡鸣声中，洞顶簌簌落下灰土，露出掩藏的阵法纹路：三百六十一枚骨钉按星斗方位楔入岩层，钉尾坠着干缩的胎儿手指。
苏小小突然蹲下身，符纸叠成的千纸鹤正啄食地面积水。纸鹤每啄一次，水面就浮起一缕血丝。“是引魂渠……”她声音发颤，“活水养尸地，整条暗河都是防腐剂！”
作坊深处传来机杼声。众人贴墙潜行，见巨大溶洞中央立着青铜织机。七具泡胀的尸体被金线悬吊，随织梭来回摆动，像提线木偶般缝合彼此——保安张伟的左手正被缝到女教师胸腔，女教师的右腿接在流浪汉胯骨，针脚流淌着熟悉的靛蓝色3。
“百煞阴傀王。”莫衍的素描本上浮现血色速写：所有尸体拼接处都嵌着半截青铜骰子，点数恰好是死者死亡时的年龄。
织机突然暴响！悬尸的眼球齐转，针管状口器从喉头弹出，靛蓝毒液如暴雨喷射。雷罡旋身劈飞毒针，斩马刀刮起的风却掀翻织机旁的工具架。玻璃罐滚落碎裂，泡在髓液里的东西赫然暴露——
那是颗仍在搏动的心脏。主动脉缠着金线，另一端连着织机转轴。每缝合一次尸块，心脏就涨大一分，表面凸起张伟扭曲的脸5。
“袁老鬼的命匣！”陈玄戈傩面剧震，“击碎它！”
林久却扑向织机底部。污水里沉着半张烧焦的《危化品登记簿》，残页粘着枚靛蓝指印——与三个月前他在殡仪馆引爆的那枚一模一样1。指印旁多了行血字：“青藤有烛台，何须借灯油？”
剧痛在此刻撕裂颅骨。往生灯火失控般涌出，焰心竟凝成王医生慈眉善目的脸：“好孩子……把灯给我！”幻象中那双手抓向林久天灵盖，尸油味扑面而来。
“醒神！”莫衍的画笔扎进林久虎口。鲜血滴落时，洞顶骨钉阵骤然发亮，胎儿手指齐齐指向溶洞暗河。河水咕嘟翻涌，浮出数十个密封的陶瓷坛，坛身贴满黄符。
雷罡的刀比脑子快。斩马刀劈碎陶坛的刹那，黑雾喷涌而出——雾中裹着剃光眉毛的护士小周，她脖颈缝线崩裂，头颅滚到林久脚边呓语：“病案室……密码是院长生日……”
“封坛！”陈玄戈的傩舞步踩出罡风，却迟了半拍。黑雾撞上骨钉阵，整个洞穴响起齿轮咬合的轰鸣。众人脚下一空，随翻转的地板跌进更深的地窟。
腐尸堆成的小山在眼前铺展。山顶坐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白大褂纤尘不染，正用手术刀雕刻腿骨。脚边滚着林久在病院食堂常用的搪瓷杯。
“张……院长？”苏小小的朱砂笔掉进血泊。
男人轻笑起身，露出白大褂下靛蓝色的长衫：“守夜人总爱给东西贴标签。”他踢了踢脚边真正的张院长——那具尸体的胸腔被掏空，塞满了正在孵化的青铜骰子。“我叫袁修，修行的修。”
林久胃里的灯焰骤然冰冷。三个月前将他绑进青藤的《强制入院通知书》，签署人正是张院长清癯的笔迹。而眼前人俯身拾搪瓷杯时，后颈露出三颗排列如镰刀的黑痣——与王医生颈椎CT片上的胎记分毫不差1。
“病院是我的烛台，你们是灯油。”袁修指尖捻动，雷罡突然跪地嘶吼——他左臂缝合处钻出金线，整条胳膊如提线木偶般反向扭折，斩马刀首劈自己面门！
陈玄戈的傩面炸开裂缝。莫衍的画笔蘸着雷罡喷出的血，在尸山上急速勾画。血线游走成符咒时，林久突然看清尸堆顶端的“装饰品”：七盏头盖骨磨成的灯碗，碗沿沾着食堂特供的玉米粥残渣。
“原来你天天给我们下料……”林久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往生灯火顺着指尖灌入地缝。火焰如活蛇窜向尸山，精准燎烧七盏骨碗——那是袁修控尸阵的阵眼。
地窟在爆炸中坍塌。众人随崩落的尸块坠入暗河前，林久拽下了袁修一截靛蓝袖角。布料内衬用金线绣着句偈语：“缝千尸者，渡幽冥舟。”
水浪吞没视野的最后一瞬，他看见河底沉着青铜骰子垒成的巨碑。碑文在探照灯残光里一闪而逝： 青藤历 癸卯年七月初七
收容失效事件记录员：护工林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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