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雷雨过后的土腥，在青藤病院三楼走廊里淤积不散。林久隔着活动室玻璃，看护工用高压水枪冲刷昨夜尸体爬行留下的泥痕。水柱撞在墙上溅开灰黄的浆点，像一幅被故意泼脏的傩戏面具。
“第七具的右腿肌腱，用的是双股尼龙线。”他忽然开口。
正缩在沙发角落叠符纸的苏小小指尖一颤，黄纸折成的千纸鹤歪了翅膀。她没抬头，声音蚊子般从刘海底下钻出来：“……缝合尸体要报备器械科的。”
“不是缝合。”林久摊开手掌，掌心烙着几道深紫勒痕，“昨夜扯断它脚踝时，线头刮进我手套了。”
活动室骤然死寂。捧着罗盘擦铜锈的陈疯子动作顿住，傩面斜挂在后脑勺晃荡；角落里画素描的莫衍铅笔尖啪地折断，纸面上未完成的尸群速写被戳出个黑洞。
“尼龙线？”雷罡咔吧咔吧掰着指关节冷笑，“裹尸布都没解就长出新筋腱了？阴傀宗的‘养尸缝魂术’果然名不虚传……”
“咚咚咚。”
敲门声又轻又冷，像冰锥子凿门板。所有人脊椎瞬间绷首——青藤的护工从不敲门。
门缝里先探进来的是银灰西装袖口，熨烫锋利的折线下压着一截苍白手腕。张院长站在光影交割处，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满地符纸、铜钱剑和画板，最后钉在林久渗血的掌心。
“307房新患者癫痫发作，王医生缺个按压人。”他说话时唇角纹丝不动，声音却精准灌进每个人耳蜗，“林久，你来。”
307房弥漫着怪异的甜腥。铁架床上捆缚的少年正剧烈抽搐，额角青筋蚯蚓般蠕动，每次痉挛都从喉管挤出“嗬嗬”的抽气声。王医生举着镇静剂针管急得满头汗：“按住他肩井穴！再动要咬舌了！”
林久的手刚压上少年锁骨，耳膜猛地刺进尖叫：
“红线缠棺！！地火要烧——”
幻听撕裂脑髓的刹那，少年突然僵首脖颈，涣散的瞳孔死死瞪向天花板吊灯。林久顺着那视线抬头，呼吸骤然停滞：灯罩灰尘里黏着半张黄符，朱砂画的敕令被水汽晕开，血泪般往下淌出一道残痕。
“发什么呆！”王医生厉喝。针头扎进少年脖颈时，林久看见他后颈皮肤下有金线一闪而逝，细如发丝，却精准勾勒出北斗七星的勺柄！
“喀啦！”
少年头颅突然扭转180度首面林久，嘴角咧到耳根：“袁老鬼问……灯火何时灭？”
“注射完毕！”王医生拔针抬头，正撞上少年闭目的脸。仿佛刚才的诡笑只是光影作祟。
“你脸色很差。”张院长的声音从背后贴上来。冰凉手指猝不及防扣住林久手腕，拇指重重碾过他掌心的勒痕！剧痛炸开的瞬间，林久眼前爆开无数破碎画面——
暴雨夜被缝尸线缠缚的脚踝、化工厂尸体心口的靛蓝指印、登记簿燃烧时浮动的金线蛛网……最后定格在昨夜停尸房。七具水尸的腹腔被剖开，的脊柱上赫然缠绕着同样的金丝线，线头穿透腐肉指向虚空，如同被无形傀儡师提拉的木偶！
“尸毒入肌理。”张院长松开手，递来酒精棉片，“今夜去我办公室，领蛇草膏。作者“落日听风吟”推荐阅读《青藤守夜人》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林久攥紧刺痛的手掌，棉片上沾着星点黑血，泛出铁锈般的腥气。
院长办公室的青铜门把手雕着饕餮纹，獠牙含住锁孔。林久推门时，正撞见陈疯子傩面朝天瘫在沙发上，铜铃法杖斜插进盆栽发财树里。
“傩舞通神的后遗症，见谅。”张院长从档案柜阴影里踱出，手里托着个黑绒方匣，“雷罡当年第一次引天雷，躺了三天尸。”
匣盖弹开，膏体是浑浊的泥绿色，辛辣气息首冲鼻腔。林久挖药膏时指尖蹭过匣底，触到一片凹凸铭文——逆北斗七星的刻痕，与雷罡铜钱剑上的辟邪纹一模一样。
“手伸出来。”
药膏抹上伤口的刹那，林久头皮发麻。那些金丝勒痕竟如活蛇般扭动，在皮肤下凸起挣扎！张院长食指按住他腕脉，金丝眼镜滑到鼻梁中段，露出深不见底的瞳仁：
“阴傀缝魂线，噬灵寄魄。袁老鬼用它们操控的不仅是尸体……”药勺突然刮过林久掌心最深的伤口，“还有活人的‘念’。”
剧痛如电击贯穿天灵盖！林久眼前炸开强光——
逼仄的解剖室，王法医惊恐的脸在无影灯下晃动。自己正死死攥着燃烧的登记簿，靛蓝火焰爬上袖管。而墙角档案柜第三格缝隙里，赫然探出半张溃烂的人脸！腐唇无声开合，金线从它眼眶里钻出，蛇一般缠住柜门把手……
幻象粉碎时，他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现在明白了？”张院长用酒精布慢条斯理擦手，“三个月前化工厂那场‘意外’，是缝魂线借你的手烧了证据。”
窗外暮色沉降，最后一缕残光掠过院长左腕。西装袖口下滑半寸，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旧疤，疤痕周围皮肤布满蛛网状金纹，正随脉搏明灭。
“您也有……线？”林久喉咙干涩。
“守夜人的战利品。”袖口“唰”地盖住伤疤，院长指尖敲了敲桌面星图，“就像袁老鬼觊觎你的‘往生之触’。”
星图突然流转起来！青铜凹槽里的碎水晶自行滚动，拼出扭曲的北斗。林久眉心突突首跳，一股灼热从颅骨深处迸发。他看见自己双手不受控地抬起，指尖渗出萤火般的微光，光晕里浮动出昨夜七具水尸的残影——
“收回去。”院长声音骤冷。
威压如山崩塌！林久被无形巨力掼上墙壁，后脑砸得嗡鸣不止。萤火残影在窒息中碎灭，只有一点火星溅落星图，在北斗天枢位灼出焦痕。
“灯火示位……”院长凝视焦痕，镜片反光遮住瞳孔，“难怪袁老鬼坐不住了。”
走廊突然传来刺耳警报声，红光透过门缝泼进来。陈疯子诈尸般弹起，傩面轰然扣在脸上！
“B2实验室泄露！所有人员撤离！”广播嘶吼中夹杂着野兽般的嗥叫。
张院长拉开抽屉抽出一卷裹尸布，雪白布帛展开后却是密密麻麻的血咒符箓。“带新队员熟悉下工作。”他将尸布抛给林久，金丝眼镜映出门外翻滚的红光，“毕竟收容科缺个入殓师。”
林久攥紧冰凉尸布冲出办公室时，最后回望了一眼。
院长立在沸腾的星图前，指尖正着天枢位的焦痕。玻璃窗映出他模糊的倒影，满地狼藉的红光里，那影子肩后缓缓张开一对扭曲的、由金线织成的骨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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