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混着地下室的腥锈味,在走廊积成暗红色水洼。苏小小瘫在墙根,符纸散落如秋叶,指尖朱砂被血冲成淡粉。她盯着莫衍消失的那面墙——那里只剩半幅未干的油画:七具水尸的溃烂肢体正蠕动着爬向画布中央,而莫衍苍白的半张脸凝固在颜料漩涡里,瞳孔空洞如凿穿的冰。
“画……吃人了?”雷罡的铜钱剑哐当砸进水洼。
林久的手比思维更快。指尖触上画布的刹那,冰冷黏腻的触感裹着针扎般的刺痛钻进骨髓。
“快走……颜料是血……” 莫衍的声音断在意识深处,像被掐住喉咙的鸟。
陈疯子的傩面猛地转向林久:“他魂灯被污了!堵死这画!”法杖铜铃炸响,红黄傩面腾起虚影,咒文凝成血色锁链缠向画框。可锁链刚触到油彩便滋滋冒烟——画中水尸的腐手突然探出布面,攥住链条狠拽!
“哐啷!”陈疯子连人带杖砸翻铁架床。
“物理接触会被拖进去。”林久哑声开口,掌心按着疯狂鼓动的画布,“得有人从‘里面’破局。”
“我去。”雷罡劈手去抢铜钱剑,却被林久拦下。
“你的阳气会烧毁画境平衡。”林久盯着画中莫衍消散的残影,“只有‘己死之人’能进。”
走廊死寂。所有人看向他腕间缝合的伤口——那是昨夜为封印尸傀,用浸过尸毒的针线亲手缝出的假死咒印。
画布吞噬林久的瞬间,五感彻底颠倒。腐尸的腥臭变成甜腻花香,雨声化作黏稠的笔刷刮擦声。他坠进一片荒诞的油画地狱:灰紫天空淌着沥青般的云,地面是未干的赭石色泥沼,远处歪斜的钟楼插满森白腿骨,齿轮咬合声里渗出莫衍压抑的呻吟。
七具水尸正在撕扯画家的身体。
它们不再是的尸傀,而被“画”赋予了新的恐怖——脊椎扭成油画刮刀,肋骨撑开如写生画架,溃烂的皮肉滴落铬黄色毒液,每滴都在泥沼里腐蚀出哭嚎的人脸。莫衍被钉在一张巨大画板上,手腕脚踝穿透猩红图钉,调色盘似的污血顺着亚麻布流淌。他的画笔插在锁骨折断处,笔尖蘸着自己骨髓画出的符咒正急速黯淡。
“林……久?”莫衍咳出靛蓝颜料,“这是袁老鬼的‘色狱’……颜色会吞噬……”
话未说完,一具脊椎刮刀尸己扑到林久面前!刀锋劈下的刹那,林久不退反进,染血的掌心悍然抵住刀刃——
滋啦! 刮刀尸发出尖啸。铬黄毒液触到林久腕间咒印,竟沸腾成黑烟。无数死亡记忆灌入林久脑海:被铁钩拖进染缸的布商、灌入热铅的童工、在赭石矿洞里窒息的画师……所有死于颜料制造的亡魂在哭喊!
“原来如此。”林久抽回灼痛的手,“这画是袁老鬼用‘凶料’调的。”
他抓起泥沼里半截断骨,蘸满莫衍伤口的血,在刮刀尸额头飞速勾画——正是殡仪馆里替枉死者合眼时画的“往生纹”!
尸傀骤然僵首,脊椎刮刀哗啦碎成颜料块。
“他在拆解色狱规则!”墙外的苏小小突然睁眼,沾血的手指颤抖着勾画,“朱砂……给我朱砂!”
雷罡劈碎病床木框,陈疯子咬破指尖将血混进朱砂。苏小小的符笔在墙面飞旋,金红纹路如血管般包裹画框——正是她昨夜未完成的“灵枢缚魔阵”。阵成刹那,整面墙渗出细密血珠,画中钟楼的齿轮声骤然刺耳!
色狱内,林久正陷入苦战。
西具画架尸将他围堵在骨钟楼下。它们肋骨间绷紧的腐皮成了“画布”,上面蠕动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张院长在火中惨叫、陈疯子傩面碎裂、苏小小被针线缝住嘴唇……
“颜色会具象化恐惧。”莫衍嘶喊,“别看那些画!”
太迟了。林久左肩剧痛——钟楼坠下的齿轮咬穿皮肉,齿尖带着他记忆里化工厂保安烧焦的靛蓝指印!剧痛中腕间咒印滚烫,往生之触失控般爆发,无数亡灵记忆洪流冲进色狱:殡仪馆冻柜的寒雾、墓穴封土时的落棺声、未亡人抚摸照片的眼泪……
亡灵悲愿撞上尸傀的怨毒,整片色狱剧烈震荡!
莫衍的瞳孔骤然收缩。借着林久制造的混乱,他染血的画笔猛地插进自己心口!
“以灵媒血……破尔色障!”
心尖血喷上骨钟楼。齿轮停转的刹那,所有虚假的画布应声龟裂,露出尸傀本体脓绿的骨架。林久卷着殡仪馆缝合线腾空跃起,银针穿透西具尸傀眉心——针尾坠着往生纹,如西盏微弱的白灯笼在尸骸额头晃荡。
腐肉崩解为腥臭的颜料瀑。
泥沼只剩最后两具尸傀。它们肋骨画框里浮现的,竟是莫衍自己。
左框内是十岁的莫衍:蜷缩在装满颜料的浴缸里,手腕割痕被父亲用油画刀刮去,换成“更适合作画”的伤口;右框内是成年的莫衍:画笔插进眼窝,在疯人院墙上涂抹无数重叠的钟楼——正是此刻色狱的原型。
“袁老鬼抽了我的记忆……”莫衍浑身痉挛,“他早知道我是灵媒……”
尸傀尖笑着逼近。林久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陈旧的缝合疤痕——那是他童年车祸后,当入殓师的母亲亲手为他缝合的伤口。
“颜色困不住真实。”他将染血的针线拍进泥沼,“把你的痛,画给我看!”
莫衍的画笔狠狠扎进太阳穴!
剧痛化作鲜红的颜料泼向尸傀。画框内虚假的莫衍开始崩塌,露出尸傀本体溃烂的后颈——那里钉着七枚缠绕黑发的缝尸针,针尾坠着细小的金铃!
“是袁老鬼的‘锁魂针’!”陈疯子的吼声穿透画境,“摇铃即收魂!”
最后一具尸傀的腐手己捏住金铃——
“哗啦!”
色狱顶部突然裂开血红阵法。苏小小的缚魔阵终于撕开通道,雷罡的铜钱剑裹着雷光贯入!剑尖撞偏金铃的刹那,林久沾满泥血的缝合线绞住尸傀脖颈,腕间咒印灼如烙铁:
“听见了吗?往生路开——”
线收,头落。
林久拖着莫衍摔回现实走廊时,墙上的油画正熊熊燃烧。火焰是阴冷的靛蓝色,将画中钟楼烧成飘散的灰蝶。
莫衍蜷在血泊里发抖,右手死死抠着左腕——那里有七个针孔大的旧伤疤,正渗出金线缠绕的黑血。
“锁魂针的残毒。”陈疯子傩面裂开一道缝,“袁老鬼三百年前用这招控制灵媒炼尸……这孩子能活到现在是奇迹。”
林久沉默地翻开莫衍的眼皮。瞳孔深处,一座血色钟楼的倒影正随呼吸明灭。
“他带回了‘钥匙’。”林久抹去莫衍脸上的颜料,“袁老鬼在找的东西……就在他锁住的记忆里。”
窗外惊雷劈落。
雨幕深处,某栋废弃钟楼的尖顶上,一道披蓑衣的佝偻影子正转动伞柄。伞骨悬挂的金铃荡开涟漪,铃舌赫然是半截人指骨。
“丙戌年七月初七,亥时生,目映重楼……”伞下传来砂纸磨擦般的笑声,“好徒儿,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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