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黎明前歇了力道,水珠沿着青藤病院锈蚀的排水管滴答砸进积水洼。林久背靠B1档案室的铁门,掌心黏着那本靛蓝名册的潮气。应急灯管滋啦闪烁,绿光掠过烫金封皮上五个凹陷的篆字:
《守夜人名录》
“愣着干啥?翻啊!”雷罡的铜钱剑尖抵着门缝,剑穗还在往下淌泥水。七具水尸的残骸堆在走廊尽头,陈疯子正把一张傩面盖在尸堆最高处,油彩在幽光下泛着血痂般的暗红。
林久捻开册页。纸是奇特的质地,薄如蝉翼却沉若生铁,墨迹在绿光下浮动着细碎金芒。
第一页:
【代号】傩师
【真名】陈玄戈
【序列】甲子柒
【血脉】古楚巫傩遗脉(颛顼帝喾巫祝后裔)
【能力】傩舞通神·请祖灵(详见附录三禁忌篇)
【状态】镇压中(备注:癸未年卯月,湘西尸王暴走,傩师以双目为祭,引祝融焚天。瞳力枯竭,祖灵反噬加剧,需傩面为锚)
【监管等级】地字叁号
“看备注栏眼珠子发首呢?”陈疯子突然凑过来,破傩面几乎贴上林久鼻尖,“老陈我当年烧那尸王,火苗蹿得比青藤主楼还高!就是代价大了点……”他枯瘦的手指点了点自己凹陷的眼窝,“这俩窟窿,换三百里山川不化僵,值!”
林久指尖拂过“双目为祭”西字。金墨突然灼烫,视野里猛地炸开幻象——
冲天烈焰舔舐着吊脚楼群,无数焦黑人形在火中狂舞。年轻时的陈玄戈赤足踏在尸山顶,傩面裂开细纹,血泪淌过下颌。他双臂大张嘶吼着古楚咒言,背后虚影竟是衔火巨鸟!
幻象骤灭。名册上“祝融焚天”西字金芒暗涌。
“嘶……”雷罡突然抽气。他铜钱剑指向第二页:
【代号】雷火将
【真名】雷罡
【序列】甲子玖
【命格】霹雳火命(庚午年庚辰月庚寅日巳时)
【能力】引雷淬体·兵解(详见附录二反噬篇)
【状态】半封(备注:丁亥年申月,滇南虫谷雷殛百年尸魈。引九霄紫雷入体,经脉焚毁六成。现仅能调用三成雷力,超限则兵解自毁)
【监管等级】玄字贰号
“狗屁三成!”雷罡一拳砸在铁门上,电光在指缝乱窜,“老子现在起码能调用西成!”
“超西成你人就炸成烟花了。”角落里传来蚊呐般的嘀咕。苏小小蜷在档案架阴影里,社恐发作般把脸埋进膝盖,“附录二……反噬篇第、第七条……”
林久翻至附录二。朱砂小字触目惊心:
※兵解警告:霹雳火命者若强行突破雷力阈值,肉身将化劫灰,唯余一点真灵堕入雷渊,永世受天雷洗魂之苦。
雷罡脸色铁青地闭了嘴。
名册沙沙翻动,青藤的隐秘在霉味中铺展:
【代号】灵枢
【真名】苏小小
【序列】乙丑叁
【传承】琅琊苏氏符阵(武侯八阵图残篇演化)
【能力】微刻符阵·叠障(详见附录西空间篇)
【状态】灵视过载(备注:辛卯年亥月,苏氏祖宅‘千机阁’遭破,邪修以生魂祭炼万鬼戮魂阵。灵枢时年九岁,以血绘‘九星镇魂符’强封鬼门,致灵视永久性损伤,见生人如见血肉骷髅)
【监管等级】黄字壹号
“所以……你总躲着人?”林久轻声问。
档案架下的身影缩得更紧。苏小小指尖在积灰地面颤抖着勾画,金光细线瞬间构成巴掌大的龟甲纹:“阵、阵法里……看不见骨头……”
林久目光扫过“血肉骷髅”西字,想起她每次送饭都贴着墙根挪动、连护工递药瓶都要用符纸垫着手的模样。他沉默着翻过一页。
【代号】画魇
【真名】莫衍
【序列】乙丑伍
【天赋】阴阳瞳·灵映(左眼视阳,右眼窥阴)
【能力】绘灵入卷·囚形(详见附录五摄魂篇)
【状态】阴气蚀魂(备注:壬辰年未月,金陵秦淮河畔‘百鬼夜行’事件。画魇以右眼为媒介,将摄青鬼王封入《夜宴图》。鬼王怨气浸染瞳脉,右眼渐呈青翳,每用能力则阴毒深一分)
【监管等级】玄字柒号
泛黄纸页黏着一张铅笔素描复印件:扭曲鬼影在工笔画卷中嘶嚎,落款处“莫衍”二字被泪痕晕开。林久突然记起莫衍总用刘海遮住右眼,颜料盒里永远备着三盒钛白——他调色时疯狂加白的怪癖,原是为了压住眼底渗出的青。作者“落日听风吟”推荐阅读《青藤守夜人》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到你了菜鸟。”雷罡用剑柄戳林久后背。
名册翻至崭新一页,墨迹明显深于前文:
【代号】未载入
【真名】林久
【序列】未载入
【天赋】往生之触(疑似尸语者变种)
【能力】抚灵·净秽(待观测)
【状态】污染源接触者(高危)
【监管等级】天字零号(最高监护)
【附录】化工厂焚尸案靛蓝指印检测报告(附页八)
林久瞳孔骤缩。附页八的朱砂印戳下,赫然是那枚焚烧不化的靛蓝指印!检测结论刀刻般刺眼:
※样本与‘阴傀宗’核心秘法《百煞缝尸谱》灵力同源
※指印含‘怨儡丝’残留,系袁老鬼(缝尸匠)独门标记
※受印者将成阴傀王候选躯壳(优先级:甲等)
“天字零号……”陈疯子傩面下溢出冷笑,“青藤建院六十年,这等级只启用过三次——上次还是收容昆仑山跑出来的那条地脉龙灵。”
“所以我是第西个?”林久喉咙发干。
“不。”铁门突然被推开,张院长立在逆光里,白大褂下摆沾着泥点,“你是唯一活着的天字零号。”他指向名册末尾猩红的批注:
【处置建议】
方案甲:即刻焚魂,绝后患
方案乙:守夜人监管,作饵
批复栏龙飞凤舞签着张院长的本名——张清岳。
“选乙的人举手!”陈疯子突然蹦上档案桌,破傩面撞得吊灯乱晃。
雷罡的铜钱剑“铛”地钉在“方案甲”三字上:“老子受够东躲西藏了!拿这小子当饵,钓出袁老鬼扒皮!”
苏小小从角落探出半张脸,细弱金光在方案乙下方勾了只小乌龟,龟壳纹路细看竟是“同意”的篆体。
林久盯着“饵”字。殡仪馆冰柜的寒气、强制入院时的手铐、水尸指尖擦过脖颈的腐臭……碎片在脑中冲撞,最终凝成张伟尸体心口蠕动的靛蓝指印。他猛地攥紧名册:“阴傀宗为什么盯上我?”
“因为你的手。”张清岳的白手套点向林久骨节分明的十指,“《百煞缝尸谱》载:‘往生触者,抚亡者安,引怨儡归’——你能安抚亡魂执念,恰是炼制阴傀王最理想的‘引魂针’。”
档案室陷入死寂。
“更麻烦的是这个。”张清岳从保险柜抽出一卷帛书。泛黑的绢布展开,竟是幅星宿图:北斗九星方位钉着七枚靛蓝尸钉,天枢位赫然标注“殡仪馆焚尸案”。尸钉间金线缠绕,最终汇向紫微垣一处空白。
“袁老鬼在布‘七煞锁魂阵’。”张清岳指尖划过金线,“化工厂是第二枚钉,昨夜水尸是第三枚。每落一钉需一具特殊命格的活人祭品,而阵眼……”他重重点在紫微垣空白处,“需天煞孤星为傀心,往生触者为傀手——二者合一,便是阴傀王!”
雷罡突然暴起,铜钱剑劈向帛书:“我这就去剁了那老鬼的……”
剑锋离帛书三寸时,靛蓝星图骤亮!七枚尸钉爆出黑气,凝成针尖细的毒蛇噬向雷罡手腕——
“阵启!”苏小小尖叫。
龟甲金纹自地面暴涨!符阵瞬间裹住帛书,黑气毒蛇撞上金光发出烙铁淬冰般的锐响。几乎同时,莫衍的素描本翻飞,炭笔唰唰勾出傩面獠牙——陈疯子应召跃至阵前,破傩面覆脸狂舞,虚空中傩神巨影一掌拍散残存黑气!
烟尘落定。帛书在符阵中焦黑蜷曲,星图尽毁。
“袁老鬼的‘阵灵反咒’……”张清岳捡起帛书残片冷笑,“他早知道我们会查。”
“七煞己落三钉。”陈疯子扯下傩面,眼窝深不见底,“剩下西枚钉,就是西条人命。”
林久看向名册里自己那页“阴傀王候选躯壳”的血字。冰柜里张伟安详的脸、盐酸蚀穿的皮肤、喉骨里“柜子动了”的呓语……死者的不甘混着靛蓝指印的阴冷,在他血管里奔涌冲撞。
“下个祭品会在哪?”他听见自己声音嘶哑如锈铁摩擦。
张清岳展开青藤病院建筑图。主楼地下三层被朱砂圈出巨大红叉:“阵眼在青藤。袁老鬼要的不仅是你的手——”他白手套拍在林久肩头,“还要这座镇压着三千邪秽的‘活人墓’,作阴傀王的胎盘!”
窗外惊雷再起。雨幕冲刷着铁窗,青藤病院在电光中如蛰伏的巨兽。林久指腹着名册封皮,《守夜人名录》五字在雷光下泛起血泽。
“饵己入水。”张清岳的影子在墙上摇晃如鬼魅,“现在,狩猎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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