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在窗框上积成浑浊的水洼，倒映着走廊顶灯惨白的光。林久蜷在709病房的铁架床上，指尖反复那本硬壳名册烫金的边角。封皮上“守夜录”三个篆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看够没？”对床传来窸窣响动。陈疯子裹着蓝白条纹被单蛄蛹翻身，傩面歪斜地挂在后脑勺，露出半张枯树皮似的脸，“那玩意儿沾着七十三条人命，再摸下去，当心怨气顺着指甲缝钻你脑髓里开派对。”
林久猛地缩手。名册“啪嗒”掉在床单上，翻开的纸页间突然浮起细密血珠——正是昨夜地下室那七具水尸的死亡档案。
“冷……柜子第三格……” 幻听般的尸语混着陈疯子的鼾声钻进耳膜。
他鬼使神差地望向墙角。那里立着个老式铁皮柜，柜门锈迹斑斑，第三格把手上挂着一把缠红绳的铜锁。
凌晨三点，雨声暂歇。
林久撬开铜锁时，锈渣簌簌落进掌心。柜格里没有预想中的尸骸或邪器，只躺着一套叠得齐整的靛蓝制服，胸牌银光刺眼：
青藤病院 · 特殊收容科
编号：柒零玖 · 林久
制服下压着张便签，字迹狂放如鬼画符：
“尸语非病，往生为责。缝尸匠的针己抵喉，想活命就穿上它——陈玄戈”
便签背面是用朱砂勾的简易地图，箭头从709病房蜿蜒指向B栋地下室，终点标着血红的“傩堂”二字。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
林久扯过制服塞进枕头，柜门尚未合拢，手电强光己刺破门缝。保安队长赵大勇的胖脸堵在视窗，油光混着狐疑：“709！你柜子里藏什么了？”
“病历。”林久侧身挡住铁柜，袖口下指尖掐进掌心，“王医生说我该……多回忆入院前的事。”
“回忆？”赵大勇嗤笑，手电光扫过他苍白的脸，“一个对着尸体唠嗑的疯子，回忆怎么把殡仪馆搞倒闭？”
强光移开的刹那，林久瞳孔骤缩——
赵大勇制服的领口内侧，赫然缝着一截靛蓝色丝线！
晨光渗进病房时，林久正把最后一粒纽扣扣紧。靛蓝制服裹在身上像套了层冰甲，胸牌金属棱角硌着锁骨。
“哟呵！”陈疯子顶着鸡窝头蹦下床，傩面“啪”地扣回脸上，“咱们收容科新来的小菜鸟，知道第一课学什么不？”
他猛地甩出三张符纸射向林久面门！符纸在半空“嗤”地燃起绿火，烟雾凝成骷髅首扑咽喉——
“蹲下！”尖细嗓音从门口炸开。
林久本能伏低，骷髅烟影擦着发梢掠过，撞上门框散成飞灰。社恐宅女苏小小抱着符纸卷缩在门边，刘海遮住的眼睛慌乱眨动：“陈、陈老师……张院长说今天要教新人‘辨气’……”
陈疯子拄着铜铃法杖凑近林久，傩面鼻尖几乎贴上他额头：“看见没？刚才那缕怨气里掺着化工厂盐酸味，和停尸房那小子身上的味儿一模一样！”
林久后背沁出冷汗。昨夜名册浮现的血珠档案里，张伟的死亡照片正泡在盐酸罐旁。
B栋地下室的铁门比停尸房冷库还厚。
陈疯子铜铃法杖叩响门环时，锈蚀齿轮发出巨兽磨牙般的呻吟。门内涌出混杂着香灰与陈血的气味，数十盏长明灯在甬道两侧摇曳，火光映亮壁上密密麻麻的傩神彩绘。
“傩堂是青藤地脉的阵眼。”陈疯子摘下面具，露出沟壑纵横的脸，“三百年前袁老鬼在此炼尸失败，怨气淤积成煞渊。守夜人建院镇煞，代价是每七年要填七条命进去补阵——”
他法杖指向供桌中央的青铜傩鼎。鼎内黑油沸腾，七盏白骨灯浮沉其间，其中一盏的火苗正诡异地扭结成张伟痛苦的脸！
落日听风吟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昨夜爬出来的水尸，就是这届祭品。”陈疯子抓起把香灰撒进鼎中，张伟的残影在惨叫中消散，“有人篡改生死簿，提前催动了血祭！”
鼎沿突然“咔”地裂开细缝！
“蹲守！”苏小小尖叫着甩出符纸。朱砂符文在鼎口结成金网，裂缝中溢出的黑气撞上光网滋滋作响。她抖着手摸出刻刀划破指尖，血珠滴上符纸的刹那，金网暴涨将黑气压回鼎内。
阴影里传来铅笔沙沙声。忧郁画家莫衍缩在墙角画板后，画布上赫然是鼎裂瞬间的场景，但裂缝位置多出一根悬空的缝衣针，针尖正滴落靛蓝黏液。
“针眼……”林久盯着画中黏液，“和赵队长领口缝的线颜色一样。”
陈疯子突然掐住他肩膀：“小子，知道为什么选你当709吗？”
他枯手指向鼎身铭文。斑驳铜绿间，一行小篆灼灼生辉：
“往生灯火，可渡煞渊”
晚餐时分，林久在食堂角落被堵个正着。
“新制服挺气派啊？”赵大勇的餐盘“哐当”砸在桌上，油汤泼了林久一身，“听说你调去地下室当仓库管理员了？巧了，保卫科丢了几瓶医用酒精——”
肥厚手掌抓向林久衣领的刹那，靛蓝制服突然无风自动！林久眼前闪过张伟泡胀的尸体，幻听般的尖叫刺穿耳膜：
“他抽屉……有蓝线团！”
“你领口沾了东西。”林久突然开口。赵大勇下意识低头，他趁机抽走对方口袋里的门禁卡，指尖划过制服领口内侧——那里果然缝着靛蓝线头！
“找死！”赵大勇抡拳砸来。
“定。”轻飘飘的字眼从身后传来。雷罡的餐叉精准扎进赵大勇肘关节麻筋，壮汉整条胳膊瞬间。光头壮汉慢条斯理嚼着花卷：“保卫科几时管到收容科头上了？”
赵大勇骂咧咧撤退后，雷罡推来一碗姜汤：“陈老头让我捎话——缝尸匠的‘傀线’以怨气为食，沾身超三日必成傀儡。”他努嘴示意林久藏起的门禁卡，“要查线索趁早，你只有两天。”
子夜的值班室弥漫着泡面味。监控屏蓝光映着赵大勇酣睡的胖脸，抽屉锁孔里插着半截断钥匙——正是林久用入殓师的细钩撬开的。
抽屉深处堆着化工厂安保值班记录，记录本被撕掉大半，残页上粘着几缕靛蓝丝线。林久用镊子挑起丝线时，幻听再度轰鸣：
“登记簿……金线在爬……”
“谁？！”赵大勇突然翻身！
林久缩进桌底屏住呼吸。赵大勇迷迷糊糊摸向抽屉，鼾声再起时，他手里竟攥着团靛蓝线球，针脚在睡梦中自动缝合制服裂缝——线头分明连着他心口鼓动的皮肉！
冷汗浸透林久后背。他借着手机微光细看残页，撕痕边缘的靛蓝污渍正缓缓蠕动，聚成三枚针眼大的小字：
“袁记寿衣”
林久翻回709病房时，陈疯子正用铜铃法杖挑着他的旧病号服烧。
“傀线沾过的衣物留不得。”火焰吞没“青藤病院”字样时，老人眼底映着诡谲火光，“‘袁记寿衣’是缝尸匠七十年前的老巢，早塌成乱葬岗了。”
他甩来本泛黄档案册。发霉纸页上贴着张民国时期的店铺照片，招牌“袁记”二字被血渍糊去半边，柜台玻璃倒影里，穿长衫的掌柜手持骨针，脚边堆满靛蓝色线轴。
“收容科第一条铁律——”陈疯子将青铜傩面按在林久掌心，“查案可以，但天亮前得活着回来。”
面具内侧刻着细小的生辰八字，林久触到的瞬间，耳边尸语骤然清晰：
“乱葬岗……第七座碑……”
窗外惊雷炸响，雨幕再度吞没青藤病院。林久握紧傩面，靛蓝制服的袖口下，缝合针线的痕迹在闪电中泛出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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