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半夜下起来的。
豆大的雨点砸在青藤病院的老式铁皮檐沟上，声音闷得像停尸房的柜门一扇接一扇关上。林久在硬板床上睁开眼时，鼻腔里还残留着防腐剂的甜腥气——又是那个梦：殡仪馆的锌铁屋顶，张伟尸体心口蠕动的靛蓝指印，冰凉的火焰舔过登记簿……
“哐当！”
楼下传来重物坠地的巨响，紧接着是刺破雨幕的尖叫。
林久翻身下床的动作比思维更快。走廊应急灯滋啦闪烁，绿光泼在湿漉漉的水磨石地上，像打翻的毒液。几个护工连滚爬爬地从楼梯口逃上来，裤腿滴着泥浆：“地、地下二层……收容科的冰柜……”
陈疯子不知何时堵在楼梯口，破傩面歪扣在头顶，手里拎着半瓶二锅头：“傩神爷眼皮底下也敢闹腾？”他醉醺醺地打了个嗝，脚下却踏出七星步，铜铃法杖往地上一顿——嗡！肉眼可见的气浪震得雨雾倒卷。
血腥味混着冷库的寒气涌上来。
“线……断了……”
细微的呓语钻进林久耳膜。不是幻听，是地下传来的！他拨开人群冲下楼梯，陈疯子骂咧咧的咒文和护工的惊呼都被甩在身后。
B2停尸间门口，景象让林久胃袋抽搐。
三具尸体呈三角形躺在血泊里。两个穿着青藤的蓝条纹病号服，胸腔被剖开，心脏不翼而飞。最外侧是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脖颈扭成诡异角度——是刚调来三天的实习医生周明！
真正让林久血液冻结的是第西具：半截身子卡在敞开的太平间门缝里，灰西装裹着发胀的躯干，脸上盖着本摊开的病历。
——西区警局的赵队长。七天前正是他给林久戴上铐子，冷笑说“疯子就该待在疯子窝里”。
“疼啊……那针……扎进天灵盖……” 赵队长的头颅在尸语中微微震颤。
林久蹲下身。手套触到尸体额头的刹那，眼前炸开画面：
黑暗的电梯井。赵队长哆嗦着举起手电，光束照亮轿厢顶部的检修口——一张靛蓝色的女人脸倒吊下来！针尖细的瞳孔里金线游动，嘴角咧到耳根。染着蔻丹的指尖捏住他下巴，另一只手的银针精准刺入百会穴……
“阴傀宗！”陈疯子的破锣嗓在背后炸响。他傩面己经戴正，油彩在绿光下淌出血色，“瞧瞧这针脚！”
林久顺着他的铜铃杖看去。赵队长脖颈的皮下，一道蜈蚣般的缝合痕若隐若现。鱼肠线细得几乎看不见，针脚却精密如钟表齿轮——正是化工厂尸体上见过的工艺！
“不是冲你来的。”陈疯子突然压低声音，酒气喷在林久耳畔，“姓赵的今早去了档案室，调的是……十年前‘丙寅火灾’卷宗。”
病房里烟雾缭绕。
张院长烟灰缸里积了七八个烟头，对面坐着穿藏青夹克的中年人，肩章被雨水洇成墨色。
“连环杀人，器官盗窃，外加袭警。”市局的刘副局长把现场照片摔在桌上，“张院长，青藤的‘特殊收容’是不是该给个解释？”
“解释？”角落里传来铅笔划纸的沙沙声。莫衍蜷在沙发里速写，画纸上正是电梯井倒吊的女鬼脸，“刘局的人搜证时碰了尸体缝合线吧？回去查查那两位法医，今早他们指甲缝是不是开始长靛蓝色霉斑了？”
刘局脸色骤变。手机震动，他看了眼信息，指节捏得发白。
“阴傀宗的‘尸绣’，”苏小小蚊子般的嗓音从书架后传来。她缩在阴影里，指尖捻着张符纸，“沾上就…就像种子扎进肉里，三天发芽，七天开花……”她突然把符纸按在自己手背。滋啦！青烟冒起，少女疼得眼眶泛红，却倔强地摊开掌心——符灰里裹着几粒针尖大的靛蓝孢子！
满室死寂。
“守夜人条例第七条，”张院长摁灭烟头，作者“落日听风吟”推荐阅读《青藤守夜人》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凡涉玄门连环案，地方警力须无条件配合。”他推过一份泛黄档案袋，封口火漆印是枚青铜罗盘，“丙寅年焚毁的旧病栋下面，埋着阴傀宗想要的东西。”
档案第一页就让林久瞳孔收缩：黑白照片里是座维多利亚式老楼，门前石碑刻着“青藤济病院”。令他汗毛倒立的不是建筑，而是楼前合影的医护人员——所有人都戴着鸟嘴面具！最前排的白大褂手里捧着琉璃罐，罐中赫然浸泡着缝合痕迹的人手！
“还给我……” 赵队长的尸语突然在脑中尖叫！林久猛地站起：“周明医生遇害前，是不是给赵队做过尸检？”
刘局喉结滚动：“老赵后颈有块旧伤，小周说像是……被什么动物的牙啃过。”
记忆碎片轰然拼凑！
少年林久蜷在殡仪馆工具柜里。门外传来父亲和陌生人的争执：“那孩子是尸语者！交给守夜人……”“不行！袁老鬼的人盯着林家血脉……”玻璃破碎声，兽类般的撕咬声，温热血滴溅在柜门缝隙。父亲再也没回来，而他锁骨留下三道爪痕——和档案照片里罐中尸手的指间距完全吻合！
“是警告。”陈疯子突然扯下傩面，露出底下清醒锐利的眼睛，“十年前有人从丙寅火场偷走了阴傀宗的‘钥匙’，袁老鬼现在用尸体传话呢——”他蘸着酒水在桌面画出三道爪痕，“该物归原主了。”
档案室铁门被氧割枪熔开时，霉尘呛得人睁不开眼。
“丙寅火灾案……封存区……有了！”苏小小踮脚抽出档案盒。盒盖掀开的刹那，她突然僵住——里面塞满泡烂的纸浆！
林久却盯着角落的防火柜。柜门虚掩，把手残留半个湿漉漉的手印。他拉开柜门，瞳孔骤缩：本该存放灾后物资清单的隔层，赫然躺着一具鸟嘴面具！皮质内衬上沾着靛蓝色油彩，右侧太阳穴位置被利器贯穿。
“钥匙在……在……” 赵队长的尸语骤然清晰。林久鬼使神差地摸向面具内侧，指尖触到细微凸起——
“唰啦！”
档案柜顶突然砸下大团黏液！
林久被陈疯子猛拽后退。黏液落地化作蠕动的靛蓝色菌毯，所经之处铁皮书架滋滋冒烟。菌毯中央鼓起人形，周明医生浮肿的脸探出来，胸腔裂口里爬满金线虫！
“退后！”苏小小扬手甩出七张符箓。黄纸遇菌即燃，青焰中浮出梵文锁链捆向菌人。菌人嘶吼着融化，更多黏液却从通风管喷涌！
混乱中林久将鸟嘴面具塞进怀里。转身刹那，他撞进一双眼睛。
档案室最深处的阴影里，穿猩红旗袍的女人静静站着。她左手拈针，右手提着个琉璃罐——罐里浸泡的断手上，三道爪痕新鲜如昨！
“林家的小狗崽……” 女人嘴唇未动，声音却首接钻进林久颅骨，“你爹临死前，肠子流出来还在喊你名字呢。”
剧痛贯穿太阳穴！林久踉跄扶住柜子，父亲被兽爪撕开的画面与赵队长电梯遇袭的影像疯狂叠加。女人蔻丹指尖的银针己逼近他眼球——
“天地正气——万祟伏藏！”
陈疯子的傩面爆出金光！女人被气浪掀飞的瞬间，莫衍的素描本凌空展开。画中电梯井女鬼尖啸着扑出，与旗袍女人撞作一团！
菌毯突然沸腾。所有黏液收缩成巨茧，裹着琉璃罐撞破窗户消失在雨幕中。
“追……”陈疯子刚迈步就咳出血沫，傩面裂开细缝。
林久抹去鼻血，从怀里掏出鸟嘴面具。被银针刺穿的太阳穴位置，露出夹层里半张焦黄的纸。那是用尸油绘制的青藤地下管网图，其中一条密道终点标着血红小字：【丙寅焚尸炉】。
面具内衬的触感还在指尖残留。那里用血绣着两行小字，像是临终者的手书：
守夜人名录第七页
钥匙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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