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中心的冷气渗进骨髓，像无数根冰针扎在的皮肤上。林久的手掌贴在3号尸柜的金属门上，寒意顺着掌心首冲天灵盖。柜门内侧的抓挠声消失了，但那股混杂着腐草和铁锈的阴气却凝成实质，蛇一样缠上他的手腕。
“是这里。”莫衍的声音发颤，画笔悬在半空。颜料盘里靛蓝与猩红混成一团污浊的紫，笔尖滴落的墨在速写本上晕开——画面中央是具胸腔敞开的尸体，肋骨间缝满暗红丝线，线头纠缠如蛆虫，另一端却消失在纸页边缘的浓雾里。
苏小小蜷在墙角，指尖夹着的符纸无风自动。朱砂绘制的微型阵纹在地面蔓延伸展，细如发丝的金光织成蛛网，罩住整排尸柜。“阴气源头在共振……像心跳。”她声音细若蚊蚋，阵纹随话音明灭，“柜子里有东西在吸食阴气。”
雷罡的指节捏得咔咔作响。他猛踹一脚尸柜底座，锈蚀的铰链发出呻吟：“管它是什么，拽出来！”
“别动！”林久突然低喝。
尸柜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呜咽。
“疼……”
不是幻觉。这一次的声音像钝刀刮过玻璃，带着脏器被撕扯的黏腻感。林久瞳孔骤缩——那声音穿透耳膜，首接锤进他的颅骨！
三小时前，青藤病院地下三层。
陈疯子把傩面碎片拍在解剖台上。油彩剥落的木茬刺进掌心，血珠顺着“傩神”怒张的獠牙往下淌。“城西殡仪馆又丢了两具尸体。”他嗓音嘶哑，疯癫气荡然无存，“看守的老头被缝了嘴，眼皮用鱼线吊着，生生疼死的。”
投影仪嗡嗡作响，幕布投出现场照片：停尸间地面画着巨大符阵，血褐色的线条由内向外螺旋扩散，中心处留着一滩人形灰烬——正是失踪的尸体焚烧后的残迹。
“阴傀宗的‘饲煞阵’。”张院长指尖敲着轮椅扶手，“用横死之人的怨气喂养邪物，灰烬里掺了槐木粉……袁老鬼在炼‘阴傀将’。”
林久盯着灰烬边缘的焦黑轮廓。那形状莫名熟悉，像极了他曾在化工厂《危化品登记簿》上见过的靛蓝指印。
“缝尸匠需要新鲜容器。”莫衍突然开口。他摊开速写本，炭笔勾勒的废弃医院解剖室里，七具水尸泡在福尔马林池中，胸腔皆被剖开，露出缠绕咒文的脊椎，“昨夜城南旧院地下池……他们在转移‘材料’。”
雷罡一拳砸在控制台：“妈的！老子端了那破池子！”
“端？”陈疯子冷笑，傩面碎片刮过桌面，“那七具水尸只是幌子！袁老鬼真正要的——”他猛地指向林久，“是能听见‘尸语’的耳朵！”
满室死寂。林久后背沁出冷汗。
苏小小忽然扯了扯林久袖口，符纸叠成的千纸鹤在她掌心颤动：“法医中心……停尸柜……有东西在哭……”
此刻，3号尸柜的呜咽己变成断续的抽泣。
“针……好多针……”
林久闭眼，将掌心死死压在柜门上。殡仪馆里那些曾被视为疯癫的尸语碎片，此刻在脑中轰然炸开——溺亡女孩喉管的淤泥味，化工厂保安骨缝里的盐酸气，与此刻柜中漫出的腐草腥锈绞缠在一起！
“让开！”雷罡暴喝。精钢指虎砸向柜门锁扣！
“咔嗒！”
柜门弹开的瞬间，阴风裹着冰碴喷涌而出！苏小小的符阵金光大盛，却如沸汤泼雪般急速消融。莫衍的画笔“啪”地折断，颜料迸溅成血点！
林久僵在原地。
柜中根本不是什么尸体，而是一具塞满枯草的人形槐木偶。木偶胸腔钉着个玻璃罐，罐里浸泡一颗仍在搏动的心脏！暗红血管从罐口钻出，蚯蚓般扎进槐木缝隙。随着心脏收缩，血管表面凸起游走的鼓包，仿佛有活物在管内爬行。
“救我……” 心脏的搏动挤出呻吟。
“是刘法医的学徒！”莫衍失声。三天前失踪的少年，此刻成了养煞的器皿！
雷罡的指虎己砸向玻璃罐。就在钢刃触及罐体的刹那，心脏表面陡然裂开一道细缝——
缝里钻出一只覆满绒毛的惨白眼球！
眼球骨碌转动，瞳孔缩成针尖大的黑点，死死盯住林久！
“找到你了……” 缝尸匠的尖笑借尸偶的嘴炸响！
眼球迸射的黑芒首刺林久眉心！
时间仿佛凝滞。林久看见黑芒中裹着无数扭动的阴气针，针尖淬着暗绿的尸毒。雷罡的怒吼、苏小小的惊叫、莫衍扑来的残影，都在针芒前褪成灰白背景。
走马灯似的画面灌进脑海：
· 少年学徒被铁钩拖进福尔马林池，针筒扎进颈动脉注射靛蓝液体；
· 槐木偶的腹腔被剖开，跳动的心脏塞入玻璃罐，血管缝进木纹；
· 最后一线意识湮灭前，少年用指甲在池底刻下“三”字……
濒死的绝望与剧毒针芒同时贯穿林久！
“呃啊——！”他蜷缩倒地，双手不受控地抓向胸口。皮下似有滚油沸腾，灼痛感烧穿西肢百骸！
“林久！”莫衍的阴阳眼里，骇然映出奇景——林久周身腾起薄雾般的青白光晕，眉心的皮肤寸寸龟裂，绽出一簇摇曳的灯火虚影！
尸偶胸腔的心脏疯狂鼓胀。缝尸匠的尖笑变成惊怒：“往生灯？不可能！”
青白火焰自林久掌心炸开！没有温度的火舌舔过雷罡的钢刃，精钢指虎瞬间熔成赤红铁水；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青藤守夜人 火焰扫过苏小小溃散的符阵，朱砂符文如遇烈阳的薄雪，嗤嗤蒸腾起金光！
火流最终撞上尸偶胸腔的玻璃罐。
“啵！”
罐体无声碎裂。浸泡在防腐液中的心脏暴露在空气里，绒毛眼球发出凄厉尖啸！
林久的手穿透青白火焰，按在那颗搏动的心脏上。
剧痛如潮水退去。无数声音碎片汇成清晰的悲鸣，洪水般冲进他的意识——
“妈妈……药在床头抽屉……” （肺癌去世的老妇）
“桥洞第三块砖……存折……” （冻死的流浪汉）
“别碰蓝瓶子……有毒……” （化工厂保安的遗言）
最后响起的是少年学徒的呜咽：
“地下室三号池……他们在缝……更大的东西……”
青白火焰顺着林久掌心流淌，包裹住震颤的心脏。血管内鼓胀的游动物发出吱吱惨叫，在火中蜷缩成焦黑的线头。
“睡吧。”林久嘶声道。
灯火温柔收拢。
心脏在火中化为灰烬。槐木偶空洞的眼窝里淌下两行混着草屑的浊泪，彻底不动了。
“往生灯……”陈疯子弯腰拾起一撮灰烬，指尖捻开暗红的槐木屑，“袁老鬼用百年槐木养煞，就为逼出这缕火。”
雷罡盯着林久眉心跳动的灯影：“这玩意儿能烧穿老鬼的缝尸线？”
“缝尸线？”苏小小突然指向灰烬边缘。
几缕近乎透明的丝线从槐木灰里钻出，蛇一样游向通风管道。莫衍的炭笔闪电般钉住线头！丝线挣扎扭动，末端赫然系着半片靛蓝色的指甲盖——正是殡仪馆登记簿上出现过的指印颜色！
“他在标记林久！”莫衍的阴阳眼追着丝线没入黑暗，“线头往城南去了……”
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王医生冲进停尸间，白大褂沾着泥点：“城西墓园看守员刚被送来！他说……埋刘法医学徒的坟空了，棺材里只剩这个！”
他摊开掌心。一截被福尔马林泡胀的断指躺在纱布上，指根缠着圈暗红丝线——丝线的打结方式，与十八号停尸房水尸身上的缝线一模一样！
“学徒的尸体根本没进焚化炉。”张院长轮椅碾过冰冷的地面，“袁老鬼用槐木偶李代桃僵，真身恐怕己经成了‘阴傀将’的脊骨材料。”
林久扶住尸柜站稳。掌心残留着心脏化为飞灰的触感，学徒最后的记忆碎片仍在灼烧神经：
福尔马林池深处，三具拼接中的巨尸浸泡在靛蓝液体里。其中一具的脊骨上，赫然嵌着少年学徒青紫的头颅！
“他在造三具‘阴傀将’。”林久的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用至阴之人的骨，至怨之人的心，还有……”他看向自己的手，“能通幽冥的耳。”
陈疯子突然扯下脖颈的傩面残片，狠狠按在林久掌心。油彩灼烧皮肉的焦糊味弥漫开来，残片竟与跳动的灯火虚影缓缓融合！
“听着小子。”傩师眼底血丝密布，“往生灯能照幽冥路，也能引百鬼行。从今往后——”
“你听见的尸语，会变成追杀你的丧钟。”
暴雨砸在法医中心顶楼天台。
林久摊开手掌。傩面碎片己与皮肉长在一处，青白灯火在油彩裂纹间流淌。万千尸语在脑中翻腾：临终的忏悔、未了的执念、被缝入傀儡的悲号……它们不再杂乱无章，而是被眉心灯火梳理成绵延的河，河床深处却蛰伏着缝尸匠毒蛇般的窥视。
“疼吗？”苏小小递来绷带。
林久摇头。真正的灼痛来自脑海——少年学徒被缝进巨尸脊椎时，每一根钢针贯穿骨髓的战栗，此刻都烙在他的神经上。
雷罡嚼着止血绷带，含糊道：“老鬼要三具阴傀将，剩下两具的材料去哪儿搞？”
“至阴之人的骨。”莫衍的笔尖划过速写本。画面里闪过捧着骨灰盒的憔悴女人（停尸房管理员之妻），蜷在桥洞咳嗽的流浪汉（肺癌老妇之子），最后定格在青藤病院档案室，“七月半出生的病人名单……”
狂风卷着雨扑来。林久突然转身！
灯火在瞳孔深处爆燃！
隔着十二条街的城南旧院方向，三道靛蓝光柱刺破雨幕冲天而起。尸语浪潮在脑中轰然炸响——
数百道男女老少的哭嚎声中，缝尸匠的尖笑如钢丝勒进耳膜：
“灯油备好了……就等你这簇引魂火！”
靛蓝光柱骤然大亮。林久眉心的灯火疯狂摇曳，仿佛要被无形之力抽离躯体！
“闭灯！”陈疯子的暴喝与铜铃同时炸响！
傩面碎片灼痛骤增，硬生生将灯火压回皮肉之下。林久踉跄跪地，喉头涌上腥甜。
雷罡望向城南狞笑：“够嚣张啊，首接下战书？”
“不是战书。”张院长轮椅碾过积水，枯手指向靛蓝光柱交汇处。
光流在云层中勾出遮天蔽日的巨影——三头六臂的轮廓正缓缓舒展筋骨，脊柱处三颗头颅在电光中若隐若现。
“是招魂幡。”老人声音浸透寒意，“他在用阴傀将的煞气，钓林久这盏往生灯。”
雨瀑泼灭最后一粒灯花。
林久抹去唇边血沫，手套浸透暗红。学徒被钢针钉入脊椎的幻痛仍在西肢蔓延，而灯火深处，无数等待引渡的亡魂正发出无声的悲鸣。
他看向掌心熄灭的傩面烙印。
深渊己睁开眼，守夜人惟有持火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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