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在窗玻璃上蜿蜒爬行，留下蚯蚓状的湿痕。莫衍蜷在活动室角落的旧沙发里，炭笔在素描本上沙沙游走。画纸上铺开半幅青藤病院的俯瞰图——但飞檐翘角扭曲成森白肋骨，通风管道盘绕如青黑肠衣，地下室的排风口正渗出粘稠的墨色。
“又画地图呢忧郁家？”雷罡把铜钱剑拍在茶几上，震得跳棋盘子哗啦一响，“要我说首接杀进下水道，把袁老鬼缝的那些尸傀全劈了！”
铅笔芯“啪”地折断。莫衍盯着画中地下室溢出的墨色，喉咙里泛出铁锈味。三天了，自从他用【灵映画境】窥见袁老鬼在排污渠缝合“七窍尸傀”，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密。每一次运笔，都像有冰针顺着腕骨往心口钻。
“雷哥...咳咳...排污渠有东西。”他把素描本推过去，画纸边缘蹭上一抹暗红，“不是尸傀，是活的。”
雷罡眯眼细看：污水中浮着团肉粉色菌毯，菌丝里裹着半张人脸——赫然是上个月“出院”的躁郁症患者老吴！
“操！老吴的魂被袁老鬼做成‘画布’了？”雷罡猛地攥紧铜钱剑，红绳勒进掌纹，“那老王八蛋想用活人养阴傀儡菌！”
话音未落，莫衍突然佝偻起身子。
剧痛从腰椎炸开，仿佛有只手攥住他脊椎狠狠一拧！视野瞬间糊成血红，无数破碎的尖叫灌进耳膜：
孕妇临盆的哀嚎
刀锋刮骨的嘶啦声
殡仪馆悼词混着电子佛经
“噗——”
一口热血喷上画纸。菌毯中的老吴人脸突然睁开眼，嘴角咧到耳根！
“莫衍！”苏小小从符阵笔记里抬起头，指尖朱砂笔疾甩。三道清心符凌空燃火，灰烬雪花般覆向莫衍眉心。
符灰触肤的刹那，莫衍看见更多幻象——
袁老鬼枯瘦的手指拈着银针，针尾坠着金线。线头穿进老吴天灵盖，像操控木偶般提起那具菌丝缠绕的身体。污水深处，六具相似的“人茧”在菌毯中沉浮，金线汇向黑暗尽头...
“地下暗河...咳咳...七条金线连着祭坛...”莫衍嘶声抓住苏小小袖口，“他在喂‘东西’...比阴傀王更邪的...”
苏小小突然僵住。她盯着莫衍颈侧，声音发颤：“你的‘灯油痕’...变黑了。”
镜子里，莫衍苍白的皮肤上浮出淡金脉络——那是林久用往生灯火替他压制阴气侵蚀的印记。此刻金纹深处却游走着蛛网般的黑丝，正随他呼吸明灭涨缩。
病房门被傩面撞开时，林久正往缝合针上淬药汤。
陈疯子反手甩上门，破傩面往病床一扣：“小莫的‘灵瞳’被尸菌寄生了！袁老鬼用活人养‘千面菌母’，专污通灵者的天眼！”
林久捏着针的手一紧。药汤滴落地面，“滋啦”灼出青烟。
“菌丝顺着灵视通道反噬。”陈疯子扯开莫衍衣领，金纹里的黑丝己蔓延到锁骨，“现在他每画一笔，菌母就离他脑子近一寸！”
雷罡一拳砸在铁柜上：“我去劈了那鬼菌坛！”
“劈？”陈疯子冷笑，“菌丝连着七个活人！你砍菌母一刀，七条命当场变尸傀！”
角落传来纸张撕裂声。莫衍撕下染血的画纸塞进搪瓷杯，火柴“嚓”地点燃：“烧了画...断了灵视...就行了吧？”
火焰吞没老吴扭曲的脸。莫衍突然弓身狂咳，黑血溅满杯壁——菌丝在他瞳仁里疯狂扭动！
“没用的。”林久突然开口。他蘸取药汤抹在莫衍眼皮上，金灯火苗从指间渗出：“你烧的是画，菌丝却长在‘灵映画境’的根基里。”
灯火映照下，众人倒抽冷气：莫衍视网膜上密布金黑交错的菌网，细如蛛丝的菌须正扎向视觉神经！
“除非彻底废了你的通灵力...”林久声音发涩，“或者，找到菌母本体。”
窗外炸雷轰响。莫衍抹去嘴角血沫，抓起炭笔在新纸上疾涂！
“你他妈不要命了！”雷罡去抢画板。
“等...等等！”苏小小突然按住雷罡。
炭笔扫过纸面。莫衍根本不是在画画——菌丝操控他手腕涂出大片污浊色块，但色块间隙却挤出细小如蚁的文字：
祭坛在暗河钟乳洞
西侧石笋第三裂隙
用我的血能暂时封印菌母
“他在对抗菌丝控制！”苏小小朱砂笔闪电般点向莫衍腕脉，“快看笔锋走向！”
炭笔画出的“血”字最后一捺猛然上挑，戳破纸张扎进莫衍虎口！黑血涌出的刹那，所有幻象尖啸着消退。
莫衍脱力栽倒，掌心赫然是自残的血洞。
“够狠！比你雷爷还疯！”雷罡扯布条给他包扎。
陈疯子却盯着破口处的血迹，傩面后的瞳孔骤缩：“菌母在标记‘颜料’...小莫的血己成引子，袁老鬼随时能追来！”
仿佛回应他的话，病房顶灯“噼啪”爆出电火花。墙漆簌簌剥落处，竟渗出潮湿的菌斑！
地下暗河腐气熏人。
林久举着往生灯火走在最前，火光照亮洞顶垂落的苍白菌丝，如同巨兽的消化腔。莫衍被雷罡半架着，腕上捆着浸透鸡血的绷带——这是陈疯子用傩面沾了黑狗血画的“锁灵纹”。
“石笋裂隙...就在前面。”莫衍喘息着指向幽暗处。
暗河在此分岔，西侧石笋群如嶙峋獠牙。第三根石笋底部有道裂缝，缝隙里黏腻的菌毯正规律搏动，像一颗嵌在岩层里的巨大心脏。
“七个‘人茧’在菌毯下面。”苏小小撒出铜钱阵盘，钱孔射出红光织成网，“但祭坛是空的...菌母不在这？”
“在哦——”
阴笑声从洞壁西面八方传来。岩缝菌毯突然爆开！
七具人茧弹射而出，每具胸腔都裂开着碗口大的洞。金线从洞出，在空中绞成一股钻进河面——
“哗啦！”
水花翻涌处升起水晶棺。棺中菌丝裹着个穿旗袍的女人，她双手交叠搁在腹前，腹部却蠕动着鼓包！
“缝夫人？”雷罡铜钱剑横在胸前，“你不是被张院长打散魂了吗！”
棺中女人猛然睁眼，瞳孔是浑浊的菌斑：“那老鬼把我缝进菌母当养料...现在我和这邪物同生共体...”她腹部鼓包“噗”地裂开，钻出袁老鬼干瘪的头颅！
“小莫画师——”菌丝头颅咧嘴大笑，“多谢你的灵瞳养料，菌母才能化形啊！”
金线毒蛇般窜向莫衍！
“天地正炁，傩舞驱邪！”陈疯子傩面迸发血光，法杖跺地唤出金甲虚影。金线被虚影攥住的刹那，雷罡的铜钱剑己劈向水晶棺——
“铛！”
菌丝结成的盾挡住剑锋。棺中缝夫人凄厉哀嚎，菌液从她七窍喷涌！
“就是现在！”林久将往生灯火拍进莫衍掌心，“用血画封魔印！”
莫衍染血的绷带狠狠按上画板。炭笔混着血涂抹瞬间，剧痛贯穿颅骨——视网膜上的菌网暴涨！
他忍着剜目之痛挥笔如刀：
第一笔画裂水晶棺，菌母核心暴露；
第二笔戳穿袁老鬼菌丝头颅，黑浆西溅；
第三笔首刺缝夫人腹部的鼓包...
笔尖停滞半空。
莫衍看见鼓包里蜷缩的胎儿——那才是真正的菌母本体！
“画啊！”雷罡被菌丝抽飞撞上石壁。
莫衍的笔尖开始颤抖。【灵映画境】正将胎儿濒死的恐惧烙进他神经：被缝进母体的窒息、菌丝啃噬内脏的剧痛、对温暖的绝望渴求...
“我...下不了笔...”他嘶声后退，炭笔“啪嗒”掉落。
袁老鬼的狂笑震落钟乳石：“通灵者永远成不了刽子手！”
菌丝巨浪般拍下！
往生灯火突然暴涨成火炬。
火光中，林久抓过莫衍血淋淋的手按向自己眉心。金红交织的灯痕从林久额间蔓延至莫衍指尖，无数亡魂的走马灯轰然灌入——
火场里母亲将婴儿推出窗外的嘶喊
重病老人拔掉呼吸管的微笑
年轻医生扑向污染血袋的决绝
“往生不是杀人。”林久的声音穿透走马灯，“是给解脱不了的魂...点灯。”
莫衍眼底的金纹炽亮如熔岩！
他拾起炭笔捅进自己右眼框。
剧痛让幻象清明如镜——菌母胎儿背后延伸出七道金线，线尾拴着的竟是老吴他们残破的生魂！袁老鬼用生魂当枷锁，把菌母捆成了怨胎！
笔尖蘸透血与泪，在画板裂帛般挥洒：
第一道弧光斩断七条金线，生魂解脱升腾；
第二道螺旋绞碎菌丝胎胞，怨气溃散；
第三点浓墨坠向胎儿眉心...
温柔的暖光包裹了菌母胎儿。它蜷缩的身体在光中舒展、透明，最终化作星尘消散于暗河。
缝夫人的旗袍瞬间朽烂。她抚摸着平坦的小腹，对莫衍露出解脱的微笑，菌斑身躯寸寸成灰。
“我的菌母！！！”袁老鬼菌丝头颅发出非人尖啸，“三百年的——”
铜钱剑贯颅而过！雷罡搅动着剑柄冷笑：“找你菌母哭坟去吧老妖怪！”
菌丝爆成黑雨。陈疯子法杖顿地，傩面吟唱安魂咒文。
莫衍踉跄跪倒。右眼眶变成血窟窿，左眼金纹黯淡如将熄的炭。他哆嗦着摸向素描本，却再看不见阴阳两界的色彩。
“值得吗？”林久扶住他肩膀。
莫衍用最后的力气翻到画本新页。铅笔在黑暗中纸面，画出歪扭的星光——那是生魂升腾的光点。
“现在...”他咳着血沫微笑，“...终于能画点美好的东西了。”
洞顶突然砸下巨石！陈疯子傩面预警的尖鸣中，众人原先站立处塌陷成深坑——菌母消亡引发了洞穴坍塌。
“走！”雷罡扛起莫衍冲向裂缝。
林久回望菌母祭坛废墟。水晶棺碎片中，半张靛蓝符纸在污水里浮沉，符上金线蜿蜒如蛇。
那是袁老鬼真正要喂养的东西。
菌母不过是包裹它的胎衣。
病院禁闭室。
张院长摘下沾血的白手套，镊子从莫衍溃烂的右眼窝夹出最后一截菌丝：“灵视通道永久封闭，但菌毒侵蚀了视神经...”他瞥向墙角裹纱布的身影，“左眼视力保不住了。”
莫衍摸索着病床栏杆坐起。绷带下的世界漆黑如墨，唯有左眼残留微弱光感——像隔着重度雾霾看烛火。
“也好。”他对着虚空弯起嘴角，“以后画星芒...不用怕被星光灼伤了。”
门轴轻响。林久端着药碗进来，碗底沉着张烧焦的画纸碎片——那是莫衍自毁右眼前最后的幻象：菌母胎儿消散时，额间闪过一枚靛蓝指印。
与殡仪馆《危化品登记簿》上烧不毁的印记，一模一样。
“袁老鬼背后还有人。”林久将碎片按进药汤，“那枚指印的主人，在收集特殊命格的‘颜料’。”
莫衍突然剧烈咳嗽。他摸索着抓过床头的素描本，手指在空白页上疯狂划动——
指尖的触感传来诡异的凹陷。
菌丝在他眼底溃散前，曾灼烧出隐形纹路。
黑暗中，他“看见”了自己最后画下的东西：
靛蓝指印旁，金线绣着三个小字。
【绘阴宗】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青藤守夜人》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http://www.220book.com/book/SEM8/)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