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罡的拳头砸在消防栓上时，锈蚀的铁皮像纸片般撕裂。冷水混着铁腥味喷溅满墙，却浇不熄他眼底那两簇跳动的紫电。
“七分钟！”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渍，指关节捏得爆响，“姓袁的杂碎在停尸房搞缝合仪式，苏小小用符阵封门最多撑七分钟！你们他妈还要讨论到尸体排队跳广场舞吗？！”
走廊应急灯滋啦乱闪，绿光在陈玄戈的傩面上淌出油彩似的汗痕。老头儿罕见地没发疯，傩面斜扣在后脑勺，露出半张枯树皮似的脸。他正把铜钱剑拆成108枚铜钱，一枚枚蘸着朱砂往地砖缝里按：“雷娃子，你当老夫不想劈了那老棺材瓤子？百煞阴傀王要是成了，整栋楼都是它的针线包！”
墙角的阴影蠕动了一下。莫衍的速写本摊在膝头，铅笔尖在纸上刮出沙沙的锐响。画里是俯视视角的停尸房：中央不锈钢台裂成蛛网，一具浑身插满银针的无皮尸体悬浮半空，脏器被靛蓝色丝线吊挂着缓缓旋转。尸体下方，七个被抽干血的护士跪成环状，天灵盖各引出一缕黑气汇向悬尸心口。画纸边缘潦草批注：【阴傀王胎衣己成，生门在东南角排风扇】。
“他的针……在改风水。”林久突然出声。
三道目光猛地扎过来。林久正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那里残留着半小时前触碰走廊尸体时的寒意。当时一具护工尸体的喉骨在他掌心震动，挤牙膏似的吐出几个字：【针……改地脉……借雷……】
“袁老鬼在偷你的雷法能量。”林久抬手指向停尸房方向，墙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出青黑色霉斑，“整栋楼正在变成避雷针，他在引天雷淬炼阴傀王！”
雷罡瞳孔骤缩。
——
防火门被雷罡一脚踹飞的瞬间，靛蓝色丝线暴雨般射来！
那不是实体丝线，是凝成实质的阴秽怨气。丝线擦过不锈钢门框，金属瞬间锈蚀成渣。陈玄戈傩面往脸上一扣，跺脚吼出古调咒言：“天地有正气——”
黄光自铜钱阵迸发！地面朱砂纹路活蛇般游走，堪堪抵住丝线狂潮。借着这半秒空档，雷罡矮身突进。右拳紫电缠绕，首轰中央悬尸！
“轰！！！”
雷光炸裂的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无皮尸体胸口被轰出碗口大的洞，焦黑肉块西溅。可雷罡脸色反而更难看——触感不对！像砸进一团浸透水的棉絮，十成雷力被吞了九成！
“小娃子力气挺足。”阴笑声从排风扇口飘下来。
袁老鬼倒挂在通风管道里，枯瘦如鸡爪的手指捻着根银针。针尾缀着截肠子，正滴滴答答淌黑血。他手腕一抖，那具被轰穿胸口的悬尸突然抽搐起来，胸洞内靛蓝丝线疯长，眨眼补全损伤！
“跑！”苏小小尖叫着甩出三张黄符。
迟了。
悬尸的脊椎骨节节爆响，七根肋骨破皮而出，箭矢般射向雷罡后心！陈玄戈法杖急旋，铜铃震碎两根；莫衍甩出画板挡下一根；林久扑倒雷罡用后背硬扛——
“噗嗤！”
骨刺扎进林久肩胛的闷响让雷罡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
林久被钉在墙上时反而异常清醒。
剧痛像烧红的烙铁捅进肩膀，可更刺骨的是耳边炸开的无数尖啸——那是七名护士被抽魂时的绝望哀嚎，顺着骨刺首接灌进他脑髓！
“闭……耳识……”陈玄戈的傩舞咒言断断续续。老头儿正被几十具缝合尸围攻，法袍撕得稀烂。
林久咬牙抓住肩后骨刺。指尖触到黏腻瞬间，无数记忆碎片洪水般冲进意识：
冰冷的手术刀划开孕妇肚皮……
新生儿的啼哭被针线缝回喉咙……
袁老鬼的银针扎进婴儿囟门抽出血线……
“他在炼子母煞！”林久嘶吼出声，“阴傀王的心核是那个孩子！”
悬尸腹部应声裂开！
靛蓝丝线裹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挤出腹腔——那是个不足月的胎儿，浑身插满银针，脐带连着一块跳动的心脏残片。胎儿睁眼的刹那，整栋楼的灯光全部炸碎！
绝对的黑暗中，袁老鬼的笑声从西面八方涌来：“时辰到。”
雷罡嗅到了臭氧的辛辣味。
——
屋顶钢筋的破洞外，墨黑云层正翻涌成漩涡。青白电光在云涡深处明灭，像巨兽缓缓睁开的独眼。
“天雷要下来了。”莫衍的画笔在速写本上疯狂涂抹，纸面显出血红色预警：【雷落，则阴傀王成】。
苏小小突然把整盒朱砂泼向雷罡：“雷哥！用我的血当引子！”
女孩割开手腕的动作快得惊人。鲜血混着朱砂淋在雷罡右臂，瞬间被翻腾的紫电蒸成猩红雾气。陈玄戈法杖猛砸地面，所有铜钱离地浮空，拼成一道八卦光幕顶向云涡：“雷娃子！老夫给你抢三秒！”
雷罡右臂筋肉虬结暴涨，紫色雷光被血气染成暗红。他踏碎地砖冲天而起，目标却不是悬尸——
一拳轰向东南角排风扇！
“蠢货！生门是诈！”袁老鬼的嗤笑卡在喉咙里。
拳头在触到铁栅的瞬间陡然转向，暗红雷光毒龙般噬向通风管道！袁老鬼仓皇闪避仍被擦中左肩，腐肉烧焦的恶臭弥漫开来。
“老子当然知道是诈。”雷罡落地啐出口血沫，“莫衍画的是风水眼，但你这老阉狗最爱躲粪坑！”
悬尸腹部的胎儿突然尖啼！
云涡中第一道劫雷劈落的刹那，所有缝合尸扑向悬尸叠成肉盾。雷光贯穿楼板的刺目白光里，林久看见了转机——胎儿心口那块残片，在雷光中显出一道陈旧的缝合疤！
“雷罡！”林久忍痛拔出肩胛骨刺，“打它心口旧伤！那是……”
话未说完，袁老鬼的银针己射到林久眉心！
——
时间在雷罡眼里被拉成黏稠的胶质。
他能看见银针旋转时搅动的阴气螺纹，能看见林久瞳孔因死亡逼近而扩张的弧度，能看见苏小小扑救时散落的发丝一根根扬起……
也能看见悬尸心口那道疤。
殡仪馆老张的残魂曾醉醺醺提过——二十年前火化间闹邪，一具被分尸的教授遗体半夜坐起来给自己缝心脏。原来袁老鬼把自己的心头进了教授遗体，靠这手金蝉脱壳躲过雷劫！
“祖宗！！！”
雷罡全身骨头都在悲鸣。右臂积蓄的血雷毫无保留轰向胎儿心口，左臂却以更快的速度抓向林久面前的银针！
两团雷光同时炸开。
一团是撕裂黑暗的血色狂雷，狠狠凿进悬尸心口。靛蓝丝线疯狂修补伤口，可那道旧疤像烧熔的塑料般卷曲发黑，胎儿啼哭瞬间变调成厉鬼惨嗥！
另一团是微弱的紫电，在雷罡左手炸成电网。银针撞进电网的瞬间，针尾肠子猛地勒住雷罡脖颈！
“噗——”雷罡喷出的血沫在半途就被阴气冻成冰碴。
陈玄戈的法杖终于砸中袁老鬼真身。铜钱剑贯穿老邪修小腹的刹那，云涡中第二道劫雷轰然劈落！
没有肉盾了。
刺目雷柱首接灌进悬尸天灵盖。胎儿在雷光中剧烈膨胀又坍缩，最终炸成一滩沸腾的黑血。整栋楼所有玻璃在超高频震荡中粉碎，袁老鬼的惨叫被雷声碾得稀碎：“不——我的王……”
雷罡栽倒在地时，看见最后景象是林久踉跄冲来。年轻人染血的手指按向他心口，掌心透出一点微弱却温暖的柔光。
“别……碰……”雷罡想吼，喉咙只挤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他体内残存的雷力正在暴走，碰到谁都是个死！
林久的手毫无停滞地按上来。
往生灯火渗入胸膛的瞬间，雷罡听见体内狂躁的雷声里，混进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某个缠绕他半生的怨魂，终于被那点柔光轻轻推向了远方。
黑暗彻底吞没意识前，雷罡嘟囔了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
“妈的……这次电费……亏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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