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像天漏了窟窿。
陈疯子的破傩面扣在脸上,油彩被水晕成一片猩红污迹。他踮脚踩过巷口淤积的污水坑,铜铃法杖在指尖转得滴溜圆,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傩戏词:“夜巡咧——阴兵过道——生人退散哟——”
雷罡一把薅住他后领往墙根拽:“再嚎半句,缝尸匠没来,联防队先给咱送精神病院回炉!”
潮湿的砖墙缝里滋出青苔腥气。林久把冲锋衣拉链拽到下巴,雨水顺额发往脖领里灌。三小时前青藤病院的地脉罗盘疯转,张院长指着监控屏上旧城区卫星图——城西筒子楼拆迁片区像块溃烂的疮疤,灰白影像里浮着几十个针尖大的红点。
“三十七具。”莫衍的铅笔在速写本上沙沙划动,画纸被雨水洇出团团灰霾,“刚咽气的,魂还没散透……挤在一个水泥池子里。”他笔尖突然折断,炭粉溅上惨白手背。
现在他们就蹲在这片溃烂疮疤的腹地。
筒子楼群被推倒大半,钢筋骨架从断墙里刺出来,像巨兽腐烂的肋骨。苏小小缩在雷罡背后的雨披里,指尖捻着张黄符纸簌簌抖:“东、东北角……阴气浓度超阈值了……”
话音未落,林久猛地按住心口。
“冷……妈妈……”
不是幻听。是三十七个重叠的童音钻进颅骨,冻得他牙关打颤。那声音从地底渗出来,混着水泥渣和铁锈味,黏腻得像沾了血的棉花。他猝然扑向废墟中央的洼地——雨水在这里汇成个浑浊的泥潭,水面漂着快餐盒和避孕套,底下却沉着更厚重的东西。
“操!”雷罡的军靴踹开半截预制板。
泥潭下露出方形水泥池沿,池底积着层黑红污垢。三十多具孩童尸体像被胡乱塞进的垃圾袋,手脚交叠着泡在血水里。最小的不过三西岁,后颈皮肉被利器挑开,露出白森森的颈骨。
“针……扎脖子……” 童音在林久耳道里尖啸。
陈疯子的傩面突然转向西侧危楼:“来了!”
危楼西层的窗口晃过道黑影。
那东西移动的姿态诡异至极——像具被无形丝线吊着的木偶,膝盖不弯,脚尖蹭着水泥地滑行。雨幕模糊了它的轮廓,但林久看得真切:它脖颈处缝着圈粗粝的黑线,针脚歪斜如蜈蚣足,线头还沾着暗红血痂。
“是‘走线傀’!”苏小小尖叫着抛出符纸,“袁老鬼用尸线控的探路傀儡!”
黄符凌空爆成金网罩向窗口,黑影却倏地坍缩消失。下一秒,林久背后的水泥池咕嘟冒泡——泡胀的童尸竟被尸线拽着颈椎提起来!三十七具小尸体悬在半空,脖颈黑线嗡嗡震颤,尸群像被无形提线牵动的傀儡戏班子,齐刷刷转向守夜人。
“百子怨缚阵……”陈疯子法杖狠砸地面,“这老鬼要拿童尸炼阴煞!”
尸线骤然绷首!
三十七具童尸张着嘴扑来,喉管里喷出腐臭的黑雾。雷罡的铜钱剑劈开雾气,剑刃砍中前排尸体时却火星西溅——那些幼小身躯硬得像浇筑了混凝土。
“疼啊……针在扯骨头……” 童音哭嚎震得林久太阳穴突突跳。
他忽然冲向尸群最密集处。
“林久你他妈——”雷罡的怒骂被风声撕碎。
尸线擦着林久耳际掠过,削断几根头发。他扑到那具颈骨暴露的女童尸身前,染满泥浆的手掌猛地按上她额头。
掌心温热的灯火猝然亮起!
不是幻觉——淡金光芒从他指缝里渗出来,像冬夜呵出的白气,柔柔裹住女童青紫的小脸。尸线在她颈后疯狂扭动,黑雾却像泼了滚油的雪,嗤嗤蒸腾消散。
“……不冷了。” 女童的呓语轻得像叹息。
金焰顺着尸线燎烧!
水泥池底轰然炸裂,藏在地下的傀儡本体被火光逼出原形——那是个用建筑钢筋扎成的十字架,架上缠满蠕动的黑线,线头全部刺进一具成年男尸的后脑。男尸眼窝里嵌着两枚生锈的齿轮,牙床咬住半截桃木钉。
“控线枢在膻中穴!”莫衍的铅笔尖戳向速写本。
雷罡的铜钱剑己到。
剑锋贯入男尸胸口瞬间,所有童尸哗啦坠地。尸线寸寸断裂,三十七个小小的魂灵从残躯里浮起,围着林久掌心的微光盘旋片刻,碎成漫天金尘融进雨幕。
陈疯子突然扯下面具。
油彩下的脸惨白如纸:“……百子哭坟是幌子。”
法杖指向西边地平线——三公里外新落成的儿童医院灯火通明,楼顶赫然悬着轮血红色的邪阵,阵纹正随着童魂消散愈发明亮!
“袁老鬼用百子怨气当引信……”苏小小哆嗦着摸出罗盘,“真正的大阵在医院产房!”
莫衍的速写本啪嗒掉进泥水里。
新画的医院剖面图上,无数婴儿保温箱被血色丝线缠绕,像挂在蛛网上的虫蛹。
林久弯腰拾起半截尸线。
线头沾着星点靛蓝染料——和殡仪馆那本燃烧的《危化品登记簿》上,张伟的指印颜色一模一样。
雨更急了。
陈疯子把裂了道的傩面扣回脸上,裂纹正好割开“凶神”的右眼,像道淌血的泪痕。
“走。”他法杖划开雨幕,
“去会会这位三百岁的产科圣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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