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凯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林雯和张泠身上，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漠然。
“你们两个，就站在那儿。”
“在我没让你们动之前，什么都不要碰。”
不到两分钟，海洋就举着一袋配好的盐水冲了回来，气喘吁吁。
“刘医生，好了！”
刘凯接过盐水，开始冲洗髂动脉和髂静脉的断端。
他的手，没有因为刚才的意外而产生丝毫的颤抖。
每一个动作，都像教科书一样标准。
他将植入床清理得干干净净，将两条等待连接的生命之河，修整得完美无瑕。
一切准备就绪。
他放下手中的器械，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又看了一眼被小心翼翼安放在冰屑中的那颗淡粉色的肾脏。
最后，他的目光回到了手术区域那两条己经钳夹好的血管上。
“好了。”
刘凯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准备血管吻合。”
这一刻，手术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监护室里，刚刚还在冷嘲热讽的郑恩，不自觉地闭上了嘴，身体前倾，死死盯着屏幕。
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江院长，也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
刘凯没有半分迟疑。
他伸出手，器械护士长立刻将一把Satinski血管钳拍在他的掌心。
这把钳子，因为其特殊的弯曲角度和无损伤性的齿槽，是血管外科的宠儿。
“钳夹髂总静脉。”
命令清晰，不带任何感情。
何建一在旁边辅助，精准地配合着刘凯的动作。
钳子落下，暂时阻断了下肢的静脉回流。手术区域瞬间变得更加清晰。
刘凯拿起手术刀，他在预选的髂静脉位置上，手腕一转，一片椭圆形的血管壁被完整地切了下来。
切口光滑，边缘整齐，大小与等待植入的肾静脉口径几乎完全一致。
“我靠……”孙斌在旁边看得眼皮首跳。
“老何，你们急诊科从哪儿挖来的？这手活儿，我们普外练十年的主任医师也就这水平了。”
何建一没说话，只是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得意。
海洋站在一旁，看得是心潮澎湃，但脑子里全是问号。他抓住一个空档，小声问何建一。
“何老师，为什么……为什么先吻合静脉啊？我记得教科书上说，动脉压力高，先接动脉，血供恢复得快。”
何建一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开始了现场教学。
“你也不想想，动脉压力高，血流猛。要是先把动脉接上，‘哗’地一下，血全灌进去了，肾脏会怎么样？”
海洋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会……会急性充血。”
“算你还有点脑子。”何建一哼了一声。
“肾脏一旦过度充血，又没有静脉通道回流，整个肾脏都会被高压的血液给‘憋’坏了。”
“到时候，脆弱的静脉壁早就被撑得没法缝了，稍微一碰就得撕裂。所以，必须先建好‘下水道’，再开‘自来水’。明白了吗？”
“明白了！”海洋恍然大悟，再看刘凯时，眼神里的崇拜又多了几分。
刘凯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
爱上树的老奶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那两条需要被连接在一起的血管。
他拿起持针器，夹着一根细如发丝的7-0尼龙线，开始了缝合。
第一针，从血管壁的远端中点穿入，再从另一侧穿出，打结，固定。
然后，是连续缝合。
他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尼龙线在钳尖的引导下，在血管的边缘上下翻飞，翩翩起舞。
每一针的收紧，都恰到好处。既保证了吻合口的绝对密闭，又不会因为过紧而导致管腔狭窄。
“最后一针。”刘凯轻声说。
他打下最后一个外科结，剪断缝线。
一条完美的缝合线，将供体的肾静脉和受体的髂静脉连接在了一起。
“松开静脉钳。”
随着钳子的释放，被暂时阻断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吻合口没有出现任何渗血，下肢的静脉回流，恢复了。
手术室里，响起了一片压抑着的、小小的惊叹声。
但刘凯没有停顿，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秒钟喘息的时间。
“准备动脉吻合。”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根更细、更关键的肾动脉上。
动脉吻合，难度比静脉吻合高了不止一个等级。
因为动脉壁更厚，有弹性，而且承受的压力是静脉的数倍，任何一点瑕疵都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肾动脉和髂内动脉的口径，差了大概两毫米。”孙斌皱着眉，说出了所有人的担忧。
“强行吻合，容易造成湍流和远期狭窄。”
只见刘凯拿起手术剪，对着肾动脉的断端，斜着剪了一个角度。
一个漂亮的斜切口。
“高啊！”孙斌猛地一拍大腿。
海洋又懵了：“何老师，这又是为什么？”
何建一这次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炫耀。
“自己看！平着切，切口是个圆形。斜着切，切口就变成了椭圆形。圆的周长和椭圆的周长，哪个大？”
“椭圆！”
“这不就结了？”何建一笑道。
“一个简单的斜切，就把吻合口的周长给扩大了，正好能跟髂内动脉的口径匹配上。”
“而且，这种喇叭口的吻合方式，能让血流得更顺畅，最大程度地避免了术后狭窄和血栓的形成。”
监护室里。
赵立的脸色己经黑得像锅底。
他旁边的几个医生，刚刚还在叽叽咕咕，现在全都哑了火，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屏幕，表情像是见了鬼。
“花里胡哨的……”赵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但那紧紧攥着扶手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震动。
另一边，江院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重新戴上时，眼神里己经满是欣慰和激动。
手术台上，刘凯己经开始了动脉的缝合。
他的动作更慢，更稳。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口罩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终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最后一针落下。
动脉，连接完毕。
所有人都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这颗肾，究竟是死是活，是成功还是失败，就看接下来这几十秒。
刘凯深吸一口气，声音因为长时间的专注而有些沙哑。
“准备开放血流。”
“先远心端，后近心端。”
“开放髂内动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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