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斌在旁边听着，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
“说得跟真的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立遗嘱了。”
声音虽小，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却格外清晰。
宋志文狠狠瞪了他一眼。
江院长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把眼镜重新戴上，靠在了椅背上。
“行了，你们的心情我理解。”
他语气一转，变得有些无奈。
“但是，刘凯是何建一带出来的人，当初也是老何亲自去燕京大学点名要来的。你们现在让我去急诊科抢人，让老何怎么看我？”
孙斌一听，立刻说道。
“院长，话不能这么说啊。人才属于整个医院，又不是他何建一的私产。您是院长，得一碗水端平，不能因为老何脾气爆，就由着他占山为王啊！”
“对啊，院长！”宋志文也赶紧附和，“我们这是为了医院好，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江院长看着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问了一句。
“我倒是很好奇，你们三个，怎么就一夜之间，都对这个刘凯这么上心了？”
“昨天那台手术，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的版本，是急诊科收了个脚撕脱性断离的病人，怎么你们三个科室的主任，全跑过去了？”
提到这个，三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尚德抢先开口，语气里充满了惊叹。
“院长，您是没亲眼看见！那台手术，简首就是个奇迹！”
“当时那种情况，别说我们医院，就是放到全国，绝大多数医生的选择都是截肢！”
“但是刘凯，他硬是给接上了！清创、复位、固定，每一步都做得无可挑剔。”
“尤其是血管和神经的吻合，那手上的功夫，太稳了，太准了！看得我这个搞了一辈子骨科的人都自愧不如！”
宋志文也激动地补充道。
“没错！特别是神经缝合！他将神经束精准地对位、粘合，一整个手术下来用了好几种缝合方式。”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在描述一件绝世珍宝。
“院长，这己经不是教科书级别的操作了。”
“这样的天才，让他天天待在急诊科处理那些打架斗殴的，那不是耽误人吗？急诊科太繁杂了，会磨掉他的灵气和专注度！”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刘凯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江院长的表情，却在他们滔滔不绝的讲述中，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等到三人都说完了，期待地看着他时，江院长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你们的意思是，这台断肢再植手术，你们没有经过院办和医务科的报备审批，就私自做了？”
三人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
江院长没等他们回答，继续说道。
“我没记错的话，国内在断肢再植领域最权威的，是启明医院。他们对外公布的，最理想状况下的手术成功率，也只有百分之六十五。”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百分之六十五！人家是集全院之力，有最顶尖的团队和设备，才敢报这个数！”
“你们呢？”
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水杯都跳了一下。
“就在我们急诊科那个破手术室里，说做就做了？你们的胆子，真是比天还大！”
“要是手术失败了呢？要是出现大出血、感染、坏死呢？这个责任谁来负？你们负？还是我来替你们负？”
宋志文、孙斌、尚德三个人，被这连珠炮似的质问，训得满脸通红，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他们光想着抢人才，光想着手术的成功和刘凯的惊艳，完全把程序和风险抛在了脑后。
江院长的怒火还没结束。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三人脸上。
“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刘凯，他的身份是什么？实习医生，对吧？就算他再天才，他有主刀大型手术的权限吗？”
“你们三个，堂堂的主任医师，就眼睁睁看着一个实习生，在没有授权的情况下，主刀一台西级手术？！”
“这是违规！是严重的违规操作！”
“你们知不知道，这要是捅出去，别说刘凯的行医资格，就连你们三个，都得背个处分！我们整个医院，都要在全国医疗系统面前丢人现眼！”
“糊涂！简首是糊涂透顶！”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江院长粗重的喘息声。
宋志文他们三个，额头上己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后背的衣服都被浸湿了。
过了许久，江院长才重新坐下，他端起己经凉了的茶水，喝了一大口，似乎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他摆了摆手，语气里充满了疲惫。
“你们都回去吧。”
三人如蒙大赦，一刻也不敢多待，灰溜溜地站起来，几乎是逃也似地溜出了院长办公室。
江院长一个人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眼神深邃。
他要找何建一谈谈。
江院长太阳穴突突地跳。
怒火褪去后，涌上来的是一阵更深的无力感。
他能不明白宋志文他们的心思吗？
心胸外科的老主任去年光荣退休，带走了一身的绝活，留下的几个副手，做个常规手术还行，一碰到复杂点的主动脉夹层、心脏搭桥，就抓瞎。
神经外科手里最能打的王牌医生，去年被首都的医院高薪挖走，整个科室青黄不接，高端手术根本不敢接。
骨科的稍微好点，但也是瘸腿走路，断肢再植这种高精尖的技术，整个科室就没人能独立拿下来。
一个个科室，都面临着人才断档的窘境。
后浪还没涌上来，前浪己经拍死在沙滩上了。
所以，当刘凯这样一个掌握了多种顶尖技术的“宝藏男孩”横空出世时，他们才会疯了似的扑上来。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抢人才了。
这是在抢命，抢自己科室未来十年的命。
江院长长长地叹了口气，身体重重地靠回椅背。
刘凯。
一个能独立完成断肢再植的实习生，这是什么概念？
这是天才！是能让协和医院在全国医疗界都横着走的一张王牌！
可这张王牌，偏偏是以一种最危险、最违规的方式打出来的。
这件事，就是一个埋在医院地下的炸弹。
处理不好，别说王牌了，整个医院都得被炸上天。
院长烦躁地扒了扒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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