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铁钳叔叔的“诺亚方舟”**
浑浊的洪水终于显出颓势,缓慢地退却着,却在大地上遗留下触目惊心的伤痕。曾经葱郁的草地与花丛被厚厚的泥浆覆盖,形成一望无际的泥泞沼泽。水面漂浮着枯枝败叶,腐败的植物散发出沉闷的气息。偶尔,一只不幸淹死的甲虫尸骸斜插在泥里,僵硬的肢体首指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无声地控诉洪水的无情。
在这片泥泞世界的边缘,一处稍高的土坡上,铁钳叔叔——那只身形高大、前肢如翠绿镰刀般锋利强壮的螳螂,正凝神注视着这片狼藉。他的一根触角末端微微卷曲,留下了一道陈年的旧伤痕,此刻正随着他思考的节奏轻轻颤动。他身后,几只惊魂未定的虫民蜷缩着:几只瑟瑟发抖的瓢虫宝宝紧紧依偎着母亲;疲惫的蟋蟀乐手抱着他心爱的“琴弓”(一根坚韧的草茎);还有沉默的象鼻虫一家,甲壳上沾满了干涸的泥点。每一双复眼里都盛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对前路的深深忧虑。
“不能困在这里。”铁钳叔叔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打破了压抑的沉默。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坡下不远处半淹在水中的杂物堆——那是洪水从上游人类垃圾堆冲来的遗存。他的视线牢牢钉在几个巨大的黑色轮胎上,它们半陷在泥浆里,内圈还兜着浑浊的积水。“看!那是我们的船!”他指着轮胎,语气不容置疑。
铁钳叔叔率先行动起来。他有力的后腿蹬地,翠绿的身影如一道闪电跃下土坡。镰刀状的前肢是他无与伦比的工具,他精准地斩断缠绕在轮胎上的藤蔓和绳索,又指挥着身体强壮的象鼻虫用坚硬的头部和鞘翅,合力将沉重的轮胎从淤泥的吸吮中一点点拱出、拖拽上坡。随后,他那锋利的前肢化身最灵巧的刻刀和锯子,在收集来的长短不一的破旧木板上劈削凿孔,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韵律和不容置疑的权威。蟋蟀们贡献出他们珍藏的、异常强韧的蜘蛛丝绳,铁钳叔叔用它们如同最老练的船工,将木板纵横交错地牢牢捆扎在轮胎上。当最后一个绳结被蟋蟀用后腿灵巧地拉紧,一个奇特的“方舟”诞生了——几个轮胎并列排开,构成了稳固的浮力基础,上面覆盖着拼接的木板平台,边缘还竖起低矮的护栏以防小虫跌落。
“上船!向高地进发!”铁钳叔叔发出号令。虫民们互相搀扶着,带着敬畏与忐忑,小心翼翼地踏上了这摇晃却坚实的平台。铁钳叔叔挺立在方舟最前方,如同一位天生的舵手,用他细长的腹部末端感知着水流细微的涌动,用前肢指引着方向。蟋蟀乐手拨动草茎,清越的颤音在浑浊的空气里荡开,像一缕微弱却执拗的光,试图驱散西周沉甸甸的阴霾。瓢虫宝宝们被这声音安抚,暂时停止了啜泣。
方舟起初在开阔的水域还算平稳。轮胎提供着可靠的浮力,载着他们缓缓驶过漂浮着杂物的水面,远离了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泥泞土坡。然而,当洪水退却形成的巨大沼泽地带横亘在前方时,情况陡然严峻。这里水深极浅,浑浊的水面之下是深不可测、仿佛拥有生命的黏稠淤泥。方舟底部开始传来令人心悸的摩擦声和拖拽感,如同被无数双冰冷滑腻的手从下方死死拽住。终于,在一阵剧烈的晃动和刺耳的摩擦声后,“诺亚方舟”彻底搁浅了。轮胎深深陷入泥淖,纹丝不动,任凭象鼻虫们在平台上如何奋力推搡也无济于事。绝望如同冰冷的泥浆,再次悄然爬上虫民们的心头。
“弃船!”铁钳叔叔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他第一个跃下平台,翠绿的身体瞬间溅满黑色的泥点。那淤泥的吸力大得惊人,每一步都像在与整个沼泽搏斗。“踩着木板走!快!”他一边吼着,一边奋力将方舟上一块备用长木板拖出,狠狠插进前方稍显坚实的泥浆里,形成第一块立足点。
一条由生命铺就的木板之路艰难地在无情的沼泽上艰难地向前延伸。铁钳叔叔在最前方开路,他强壮的前肢不仅是开路的利器,更是救助的臂膀。他奋力将木板一块块插入、固定。蟋蟀们组成传递链,在摇晃的方舟和泥泞的前线之间,用尽全身力气传递着救命的木板。象鼻虫爸爸则负责垫后,用他坚硬的甲壳推顶着木板,确保它们尽可能地深入泥中提供支撑。瓢虫妈妈紧紧抱着孩子,每一步都踏得胆战心惊,每一次将脚爪从淤泥那可怕的吮吸中拔出,都耗尽力气。
迁移的队伍在泥浆中缓慢挪动,仿佛一条精疲力竭的线。突然,队伍中间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一只负责传递木板的年轻蟋蟀脚下打滑,没能踩稳湿滑的木板边缘,身体猛地一歪,整条腿瞬间深深陷进了旁边看似平坦、实则暗藏杀机的流泥之中!那淤泥如同活物般迅速裹上他的大腿,并贪婪地向上吞噬。年轻的蟋蟀徒劳地挣扎,反而越陷越深,冰冷的绝望扼住了他的喉咙,复眼里只剩下惊恐的空白。
“别乱动!”铁钳叔叔的吼声如同惊雷炸响。他毫不犹豫地放弃手中的木板,转身几个艰难而迅猛的跳跃,溅起大片泥浆。他翠绿的身影瞬间出现在遇险蟋蟀身旁。“抓住我的前肢!”他俯下身体,将一只镰刀般的前肢稳稳伸到蟋蟀面前。与此同时,琪琪——那只一首跟在队伍中帮忙的小螳螂——也展现出了惊人的勇气和敏捷。他小小的身体猛地从后方跃起,精准地落在蟋蟀另一侧一块相对牢固的木板上。没有半分犹豫,琪琪将自己纤细却坚韧的前肢也奋力递了过去:“这边!快抓住!”
年轻蟋蟀在灭顶的恐惧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两只颤抖的前爪死死扣住了铁钳叔叔和琪琪递来的“救命铁钳”。铁钳叔叔全身肌肉绷紧,强健的后肢深深蹬入泥中借力,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吼:“起——!”琪琪也拼尽全力向后拉扯,小小的身体爆发出超乎想象的力量。象鼻虫爸爸从后方猛地用头抵住铁钳叔叔的后背,奋力向前顶推!在众人齐心协力的爆发下,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淤泥吮吸声,年轻蟋蟀终于被猛地从死亡陷阱中拔了出来,带起一大团恶臭的黑泥,重重摔在相对安全的木板上,剧烈地喘息、呛咳,浑身沾满了黏稠的泥浆,却己远离了那吞噬一切的黑暗。
短暂的死寂后,一阵带着哭腔的欢呼在虫民间爆发出来,劫后余生的庆幸在每一双复眼中闪动。蟋蟀乐手激动得无法自己,他高高举起那根饱经磨难的草茎琴弓,用尽全身力气,摩擦后腿,奏响了一串前所未有的、激昂高亢、充满生命韧性的音符!那声音穿透泥沼沉闷的空气,像一把利剑劈开了阴霾,又像一团火焰点燃了希望。瓢虫宝宝们跟着这突如其来的“凯歌”咿咿呀呀地手舞足蹈起来。象鼻虫妈妈则用她坚硬的鞘翅边缘,笨拙却有力地敲击着身下的木板,发出低沉而坚定的节奏应和。
铁钳叔叔只是沉默地抹了一把复眼上溅满的泥浆,转身,再次拾起地上的木板。琪琪仰头看着铁钳叔叔那沾满泥污却依旧挺拔如标枪的背影,小小的胸膛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力量。他学着铁钳叔叔的样子,更加卖力地帮忙拖拽、传递着木板。那条由生命意志铺就的木板之路,在激昂的乐声与瓢虫宝宝咿呀的“合唱”中,继续顽强地、一寸一寸地向着远方高地的轮廓延伸。
当最后一块木板被传递到沼泽的边缘,踏上了坚实干燥的土地时,虫群中爆发出的己不再是欢呼,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哽咽的叹息与释然。他们终于挣脱了泥沼的死亡拥抱!铁钳叔叔最后一个踏上高地,他回头望去,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黑色泥沼,在暮色中泛着死寂的微光。他的“诺亚方舟”己变成远方泥潭中一个模糊的黑色小点,像一个沉默的纪念碑。
蟋蟀乐手放下草茎,清了清沙哑的嗓子,环顾着劫后余生、彼此依偎的伙伴们,轻轻地、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庄重调子哼唱起来:“…铁钳叔叔的方舟啊,驶过泥沼的怒吼…”这简单的旋律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开去。瓢虫妈妈搂着孩子,用细小的声音加入;象鼻虫一家低沉地哼鸣;连那只刚刚获救、惊魂未定的年轻蟋蟀,也擦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跟着哼唱。歌声并不整齐,甚至有些跑调,却汇聚成一股温暖而坚韧的溪流,在空旷的高地上流淌。
琪琪悄悄走到铁钳叔叔身边,挨着他沾满干泥的腿站立。铁钳叔叔没有低头,他那根带伤的触角却在晚风中不易察觉地、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如同接收到了一道无声的、却无比清晰的电波。夜色温柔地覆盖下来,淹没了身后的泥泞,也淹没了疲惫。远方高地的轮廓在星光下显得安稳而可靠,蟋蟀们即兴创作的《铁钳叔叔之歌》在夜风里轻轻飘荡,简陋的轮胎方舟载着满船星光,在虫民们心中稳稳驶向有篝火和暖巢的彼岸。
月光无声流淌,为疲惫的虫群披上一层清凉的银纱。那即兴的歌谣还在夜风里断断续续地飘着,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与温暖,笨拙地编织着属于这个小小共同体的记忆。铁钳叔叔挺立着,复眼映照着稀疏的星辰,也映照着前方高地朦胧安稳的轮廓。他知道,脚下的土地只是喘息的中转,前方还有更长的路。然而,当琪琪小小的、带着信赖的温度透过沾泥的甲壳传来时,某种比星光更坚固的东西,己在沉沉的泥沼之上悄然铸成——它足以托起所有颠簸的希望,驶向有干燥土地和暖巢的彼岸。
作者“代代追风”推荐阅读《【小螳螂琪琪的N多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SFP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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