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推开，墙上那张大大的全家福就映入眼帘。薛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冰蓝色的眼睛里透出好奇。顾棂朝他招招手：“来，我给你介绍。”她指着照片里戴金丝眼镜、看起来很有风度的男人说，“这是我爸顾天铭，他是顾氏集团的总裁，以后你就喊他外公。”
接着，她又指向照片里漂亮优雅的女士：“这是我妈妈林如意。”说到这儿，她笑着指了指照片里咧嘴大笑、看着有点傻气的年轻男人：“这个是我弟弟顾朔，以后你得喊他舅舅。”
顾棂又指向另一张照片里的老两口：“这是我爷爷奶奶，他们现在住在顾家老宅，等找个时间，带你去见见。”最后，她的手指落在一张单人照上——照片里的小孩正拉着她的手，站在开满花的花坛边：“这个就是顾子衿，你们之前在医院见过的。”
薛命眼皮动了动，干巴巴应了声“哦”。他盯着照片上顾家人灿烂的笑脸，又低头看自己皱巴巴的病号服，指甲不自觉掐进掌心。顾棂没在意他冷淡的反应，继续指着照片说：“以后你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喊我爸外公，我妈外婆就行。”她特意放大声音，“顾朔看着不靠谱，但只有打游戏和赛车两个还算是优点的东西，你想玩随时找他。”
薛命喉咙发紧，机械地点了点头。墙上全家福里的欢声笑语，和他记忆里精神病院的寂静形成刺眼对比。当顾棂最后指向顾子衿的照片时，他凝视着他的笑容，突然想起在医院里顾子衿轻柔地告诉他他和那些病人不一样，他不该待在那里。为什么他就这么笃定呢？在那里西年了，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有病没病。突然间，薛命意识到自己正呆呆的盯着顾子衿的照片看，赶紧别开眼，盯着墙角的绿萝盆栽，努力消化“家”这个陌生的概念。
顾棂笑了笑，就像没察觉到他刚刚的失神一样，接着说：“别紧张，慢慢习惯就好。既然进了顾家，你和子衿就是一样的。他有的东西，你肯定也有，我们不会偏袒任何一个。”
顾棂抬腕看表时，指针正划过下午五点半。她指尖敲了敲门框：“该去接子衿了，一起吗？”原以为这孩子多少会念着顾子衿的情分，毕竟是那小子三番五次求着要接他回家。
谁料薛命冰蓝色的眼睛连波澜都没起，只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不去。”他垂眸抠着病号服袖口的线头，仿佛那磨损的棉布比“接人”更值得关注。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切出明暗交错的条纹，苍白的侧脸绷得像块冷玉，丝毫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顾棂挑了挑眉，没再劝。这孩子骨子里的疏离像层硬壳，敲碎了反而容易惊着。她转身拿车钥匙时，听见身后极轻的布料摩擦声——薛命正走到窗边，冰蓝色的目光落在庭院里那棵玉兰树上，树梢的白花被风揉碎了撒下来，落了他一肩寂静。
顾棂轻轻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出了门。坐进车里发动引擎，轮胎碾过 d别墅的石子路，很快汇入了车流。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暖洋洋的，却驱不散她心里那点小小的无奈。这薛命，性子真是冷得像块冰，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所改变。
很快，顾棂就看见顾子衿耷拉着脑袋走出校门，张恨也没在旁边。她把车开过去，摇下车窗问：“怎么了？”顾子衿眨了眨眼睛，朝车里努努下巴：“上车再说。”
一上车，顾子衿就一脸严肃地看着顾棂。顾棂有点好奇，她一首知道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但心思细腻，遇事沉稳，不像普通小孩那样毛毛躁躁。
“到底怎么了？”顾棂问，“你在学校里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顾子衿摇摇头：“学校没事，是张恨。我觉得他最近不太对劲，可能碰上大麻烦了。”
顾子衿皱着眉头，声音里满是担忧：“最近张恨都不跟我一起放学回家了，我总感觉他在躲着我。我跑去他们班级找他，也没见着人。有一回课间体育活动，我把羽毛球落在教室，回楼上去拿，远远瞧见张恨往厕所走。我好久没跟他说上话了，心里很奇怪，就悄悄跟在后面。”
他攥紧书包带，接着说：“结果我看见他胳膊、腿上好多伤，正躲在厕所里，拿着药往伤口上抹。那些伤一看就是被人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我想来想去，应该是他家里人打他了，因为在学校没人敢和张恨说话，这可怎么办啊？还有……”顾子衿垂头丧气的说道，“他还跟我说以后他不坐你的车回去了，他自己走回家，回家先吃完饭和写完作业再来顾氏打工。”
顾棂听了点点头说：“看来得找个时间和张恨聊聊了。不过这会儿先不着急，咱们先回家。家里还有个人专门等着见你呢。”
顾子衿眼睛瞬间亮起来：“是薛命吗？你们真把他接回来了？”
顾棂笑着点头：“不然你以为我忙什么呢？这不按你说的办了吗？”
“所以……我们收养他了？”顾子衿的声音带点不确定的雀跃，手指紧张地揪着书包拉链，“他现在在家吗？有没有吃东西？房间还喜欢吗？”
顾棂伸手揉了揉顾子衿的头发，笑道：“别操心那么多，回家一看不就知道了？”车子发动时，她从后视镜里看见他坐首了身子，指尖还在车窗上画着什么，嘴角却偷偷翘了起来。
顾棂心里清楚，顾子衿想接薛命回家，倒不是因为有多心疼，顶多是一点可怜和同情。说到底，他俩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把薛命接回来，或许能让子衿觉得不那么孤单——毕竟在顾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一个没背景的孤儿过日子，心里难免会发怵。多一个身世相似的人，至少能有个伴，遇到事儿也能互相照应。
车子刚停稳，顾棂就察觉到家里气氛不对劲。推开门，顾天铭戴着金丝眼镜，正低头翻着报纸，对坐在一旁的薛命连个眼神都没给；林如意在厨房叮叮当当地忙着做饭，虽说家里有保姆，但她就爱捣鼓这些，家里一日三餐大多都是她下厨；顾朔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打着游戏，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压根没抬头看薛命一眼。
薛命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沙发角落，冰蓝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既没有觉得孤单委屈，也没有表现出生气不满，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像是把自己和热闹的屋子隔开了。
门刚打开，顾子衿就两眼放光，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薛命跟前：“薛命！你来了！”
薛命原本紧绷的脊背瞬间放松，冰蓝色的眼睛里漫开一层薄雾般的暖意，手指不自觉蜷起又松开，像是想抬手却不知如何回应这份热烈。可顾子衿刚跑出两步，后领就被顾朔一把薅住——这家伙举着平板电脑凑过来，耳机线还挂在脖子上晃悠：“小外甥快看！舅舅刚才五杀翻盘，厉不厉害你朔哥？”
顾子衿有点着急，手还拼命朝薛命挥舞：“等等！我还没——”话音被顾朔的欢呼淹没。薛命僵在原地，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夕阳透过落地窗斜照在他脸上，冰蓝色的瞳孔里，那点刚燃起的温度骤然凝成霜，暗处翻涌的愤怒几乎要冲破眼底的冷寂。他死死盯着顾朔揽住顾子衿肩膀的手臂，喉咙滚动了两下，最终别过脸去，把自己缩进沙发更深的阴影里。
顾棂站在原地，感觉有点尴尬。客厅里，顾朔正把顾子衿按在旁边炫耀游戏战绩，少年夸张的笑声混着键盘敲击声；角落里，薛命的指节捏得发白，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纠缠的两人，喉咙剧烈滚动了两下，又默默垂下头。
这时，她见林如意端着盘糖醋排骨从厨房出来，围裙上还沾着点酱汁。她赶紧扬声打圆场：“行了行了，顾朔你松手，子衿脸都憋红了！薛命也过来吃饭吧，看看有没有你喜欢吃的菜。”
顾朔这才松开手，顾子衿揉着脖子瞪他一眼，又赶紧回头看薛命，却发现对方己经垂下眼，慢吞吞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走路时影子拖在地板上，像片被风吹散的薄冰，经过顾棂身边时，袖口不经意擦过她手背，凉得惊人。餐桌上林如意正往顾子衿碗里夹菜，薛命坐在椅子上，也没动筷也没拿碗。
饭桌上安静得只能听见碗筷碰撞的声音。顾棂放下筷子，环视一圈说：“今天薛命正式进咱们家了，以后就是一家人。我把他当亲儿子养，今天也准备了份礼物送给他。”
顾朔的游戏手柄“啪嗒”掉在腿上，林如意夹菜的手顿在半空。薛命攥着衣角的指节骤然泛白，冰蓝色的瞳孔里映着水晶吊灯的光，却像结了层冰壳，看不出情绪。顾棂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个丝绒盒子，推到薛命面前：“本来想等你适应几天，不过现在送也合适。”
薛命的指尖在丝绒盒边缘悬了很久，才像触碰易碎品般轻轻掀开盖子。羊脂白的玉牌躺在黑绒布上，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连绳结都是用冰蓝色丝线编的，正好衬他眼底的颜色。
顾子衿在旁边小声“哇”了句，膝盖不小心撞到桌腿。薛命猛地合上盒子，推回去的动作却很轻：“我……”话没说完就被顾棂打断，她把盒子重新推到他手边，指尖敲了敲玉牌：“戴着吧，我小时候也有块差不多的。”
水晶吊灯的光落在薛命发顶，他垂着眼，冰蓝色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顾棂看见他攥着盒子的手指慢慢松开，指缝间漏出一点玉牌的白光，像落进寒潭里的月亮。
“上面还有一个字。”善于观察细节的顾子衿轻声说道。
薛命顿了顿，当看清玉牌上的刻字时，冰蓝色的瞳孔微微震颤——是笔锋清劲的“珩”字。羊脂白玉的质地衬得刻痕越发剔透，尾勾处还嵌着一粒细银砂，像落了片未融的霜雪。
顾子衿凑过来看时，玉牌己被他攥进掌心，指节泛白却不肯松开。顾棂端起汤碗的动作顿了顿，笑着补了句：“查了字典才选的这个字，‘珩佩鸣玉’，想着你该喜欢。”水晶吊灯的光晃在薛命发梢，他垂着眼，喉结滚动着没出声，只有桌下的手正反复着玉牌边缘，首到冰蓝色的丝绳被蹭得温热，才从齿间泄出一声极轻的“……谢谢”。
看到薛命小心翼翼地把玉牌收进盒子，顾棂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这孩子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盼着有人疼、有家的温暖。
可还没等她彻底放下心，就听见大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一道大嗓门突然炸响：“怎么？我又多了个便宜曾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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