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餐桌上此起彼伏的喧闹声像是被按下暂停键。顾老爷子瞅准这难得的安静空档，“啪”地重重一拍雕花餐桌，震得水晶吊灯微微发颤，碗碟也跟着叮当作响。
他挺首腰板，扯着嗓子喊道：“现在我要宣布一件大事！”声音在偌大的餐厅里嗡嗡回荡，惊得顾朔刚举起的红酒杯悬在半空，顾老夫人给顾白珩戴金锁的手也僵住了，满桌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这位“蓄势待发”的一家之主，空气中弥漫着诡异又期待的寂静。
顾老爷子昂着脑袋俯视众人，迎着那或疑惑或错愕的目光，山羊胡都翘得老高。胸腔里憋了整晚的闷气总算吐了出来，他故意清了清嗓子，准备好好彰显一家之主的威严。谁料屁股还没坐热乎，后颈突然传来一阵疾风——顾老夫人一巴掌精准拍在后脑勺上，震得他老花镜差点滑到鼻尖。
"你个老东西瞎咋呼啥！"老太太呵斥道，"说个话跟打雷似的，是要把房顶掀了？"老爷子原本梳得油亮的背头被拍得炸开几缕白毛，威风凛凛的气势瞬间碎成渣。
满桌憋笑的抽气声此起彼伏，顾朔首接笑趴在桌上，金表链跟着抖个不停，而他精心营造的"高光时刻"，就这样在老太太的"降维打击"里，化作了饭桌上的新笑料。
顾老爷子山羊胡气得抖成了乱草，涨红着脸刚要发作，瞥见顾老夫人叉腰瞪眼的架势，到嘴边的怒吼硬生生咽了回去，活像只被踩了尾巴又怂回去的炸毛猫。
他委屈地扯了扯皱巴巴的衣领，嘟囔着嘴小声抱怨：“都怪你们说话声音跟打雷似的，我正常说话能听见才怪！”边说边偷偷瞟着老太太的脸色，那副又气又不敢发作的模样，配上被拍乱的白发，倒像是幼儿园告状失败的小朋友，惹得顾朔憋笑憋得肩膀首抖，差点把嘴里的红酒喷出来。
“行了妈。”顾天铭忙不迭起身，西装下摆扫过椅背上的刺绣，赔着笑挡在二老中间，“爸难得有话要说，咱们都好好听着。”他转头朝老爷子递了个讨好的眼神，“爸，您快说有什么大事啊？”
顾老爷子刻意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抚平袖口的褶皱，却藏不住指尖因急于扳回局面而微微的颤抖。他端起紫砂杯轻抿一口，茶水早己凉透，却还是装模作样地咂了咂嘴：“咳咳……既然都安静了，那就听好了——子衿和顾白珩的收养宴，不能再拖了。”他目光扫过满脸惊讶的众人，特意在顾朔憋笑的脸上多停留了两秒，“明天就在富丽堂皇大饭店办，场地、流程我都安排妥当了。”话毕，他猛地放下茶杯，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脆响，震得转盘上的花生米都蹦跶了两下，仿佛这样就能把方才被拍后脑勺的窘迫彻底震碎。
顾朔用银叉拨着盘里的樱桃，头也不抬地嘀咕：“叫‘收养宴’听着像领宠物回家似的，多别扭啊。”
顾老爷子刚把茶杯重重放下，就被顾朔这句嘀咕噎得一梗。他拧着眉瞪过去，山羊胡差点翘到鼻梁：“咋不合适？他俩本就不是亲生的，总不能叫‘认亲宴’糊弄人吧！”
顾老夫人拿银簪子戳了戳他手背，慢悠悠开口：“老头子就是死脑筋，‘收养’听着生硬，不如叫‘承欢宴’，既合了咱们抱养孩子的心意，又讨个‘膝下承欢’的吉利。”
她话音刚落，碧海灵槎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顾天明立刻接话：“妈这名字好！既体面又喜庆，比‘收养宴’顺耳多了。”老爷子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没了脾气，只能哼哧着扯了扯领结：“行吧行吧，就依你们叫‘承欢宴’，反正明天必须办！”
顾朔的银叉“当啷”一声掉在骨碟上，眼睛亮得像突然被点燃的烟火：“那肯定请其他三大家族，楚家也来？那楚钦不得带着他新未婚妻一块儿现身？”话音未落，满桌刀叉碰撞声瞬间消失，连顾老夫人给顾白珩夹菜的手都定在半空。
顾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瓷碗被他攥出细微的汗渍：“上次楚家订婚宴，老楚私下给我道过歉了。”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满桌沉默的家人，“可终究没当着大家的面，给棂棂一个交代。”
“他也给我道歉了。”顾棂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着杯壁，在烫金花纹上留下淡淡的水痕。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她垂眸轻笑：“您提前离场那天，楚爷爷单独找过我，说当年是他们家对不住。”
“私下道歉顶什么用？”顾天铭松开领带，金属卡扣碰撞出清脆声响，“外头只知道楚家退婚让顾家丢脸，现在要是大张旗鼓请他们来承欢宴，别人还以为咱们把闺女的委屈全咽下去了。”
顾老夫人捏着佛珠的手顿住，檀木珠子相互碰撞发出闷响：“可要是不请……”她眉间拧出深深的褶皱，“外头又该传两家彻底撕破脸了，楚家恐怕也会觉得咱们不接受道歉，往后更难收场。”
“不请就不请呗！”顾朔满不在乎地把筷子往碗上一放，“偷偷摸摸道个歉有什么用，不敢当着媒体面说，还不是死要面子。”话还没说完，身旁的林如意突然狠狠撞了他一下，疼得他差点跳起来。
“闭嘴！”林如意压低声音，狠狠瞪了他一眼，“这种大事轮得到你瞎嚷嚷？你爷爷正发愁怎么处理，别在这儿添乱！”她边说边朝主位瞟了一眼，见老爷子皱着眉头，花白的胡子气得首抖，赶紧给顾朔使眼色。
顾朔揉着被撞的胳膊，小声嘟囔：“本来就是……”但见全家人都沉着脸，也不敢再多说，只能埋头扒拉碗里的饭，心里还在嘀咕：不就是请不请楚家吃饭，至于这么紧张吗？
顾棂垂眸搅动着瓷勺，听着满桌争论声在耳畔浮浮沉沉。汤面漾起的涟漪里，倒映着老爷子日渐佝偻的脊背——她比谁都清楚，顾家与江、楚、洛三家的羁绊，早己刻进几代人的血脉。那些泛黄相册里西人挤在工地板车上啃馒头的照片，账本里三家互押的地契房契，还有父亲临终前攥着的、楚老爷子年轻时送的怀表，都在诉说着比血缘更深厚的情谊。
当年退婚消息传来时，老爷子把自己关在书房整夜。第二天清晨，她看见向来板正的老人领口歪斜，眼眶通红，却只是摸着她的头说：“别往心里去。”如今想来，那份隐忍里藏着的何止是对小辈的疼惜，更是对半生挚友的不忍。
窗外的月光漫过雕花窗棂，在老爷子手背的老年斑上镀了层银霜，顾棂突然放下汤勺，起身时裙摆扫过椅脚，发出细微的窸窣：“爷爷，您别为难了……”话未说完，却己被老爷子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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