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子目光炯炯地望着顾棂，语气笃定地开口：“放心，”他顿了顿，目光里添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温和，“无论发生什么，爷爷都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是啊。”顾天铭在一旁应声附和，抬手看了眼腕表，忽然轻“呀”一声，“都这时候了，确实该休息了。有什么事，咱们明早再细聊。”
话音刚落，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角的余光扫过餐桌旁的张恨——方才只顾着说话，竟忘了这位客人还在。此刻夜色己深，黑沉沉的天幕上缀着疏星，这时候再让张恨赶路，显然不合情理。
“张恨啊，”顾天铭转脸看向客人，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实在不好意思，光顾着说话了。这都半夜了，山路不好走，你今晚就先在这儿歇下吧？”
张恨刚要开口，顾天铭又想起什么似的，眉头微蹙：“不过……家里客房虽多，可大多久没收拾过，被褥都还收在柜子里。眼下能住人的，也就子衿和白珩那两间房还空着。”
顾天铭的话音刚落，顾白珩便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带着刻意装出来的困倦：“我困了，先上去歇着了。”说完头也不回，转身就朝楼梯走去，背影里透着股藏不住的小算盘。
顾子衿望着他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心里明镜似的——这家伙分明是不想跟张恨凑一间房，才故意溜得这么快。可这么一来，倒显得像是在怠慢张恨，让人家下不来台。
他连忙站起身，几步走到张恨旁边，很自然地拉住对方的手，语气轻快地说：“别管他，我房间大着呢，咱俩一起睡没问题。”
两人很快走到二楼，顾子衿的房间紧挨着顾白珩的。刚转过楼梯拐角，就见顾白珩那扇门正缓缓合上，门缝里冷不丁闪过一双冰蓝色的眸子，像浸在水里的玻璃珠，静悄悄地在他们身上落了一瞬，随即“咔嗒”一声，门彻底关严了。
顾子衿像是没留意那道目光，只轻轻捏了捏张恨的手，脚步不停往自己房间走。指尖传来的力道很轻，却带着安抚的意味——他察觉到张恨方才顿了一下，连呼吸都屏住了半秒。
“他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顾子衿推开自己的房门时，声音放得更柔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房门打开的瞬间，暖黄的灯光漫出来，照亮了一屋的清爽。
没有花哨的装饰，墙上干干净净的，只在书桌上方挂了块原木色的置物板，摆着几盆小巧的多肉，叶片胖乎乎的，沾着点细密的水珠；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藤编小桌，旁边是两把软椅，桌上摊着本翻开的书，书签夹在中间，整整齐齐；靠墙的书架顶到了天花板，格子里码满了书，脊封都擦得干干净净，连摆放的角度都透着规整。
张恨走到书柜旁，目光扫过一排排码得整齐的书，随手抽出一本厚得能拍死人的书
翻开几页，里面满是密密麻麻的批注和图表，净是些公司运营、市场分析、资本运作之类的内容，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商业气息。
他皱着眉合上书，转身看向正在整理床铺的顾子衿，语气里带着点好奇：“这书……你能看懂吗？”
顾子衿抬眸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轻轻摇了摇头：“当然看不懂。”他走到张恨身边，指尖轻轻拂过书脊，声音低了些，“但是，我将来是要接手公司的。他们把这些书放在我这儿，也是希望我能多学学……或许努努力，总能懂一点的吧。”
张恨看着他眼底那点勉强的期待，忍不住露出了“这根本不可能”的表情——眼前的小孩，连说话都怕惊扰了谁，指尖碰过书页都要轻轻拂去灰尘，怎么看都不像能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样子。
顾子衿被他那表情看得一怔，随即自己也笑了，连忙摆摆手，语气里带了点自我安慰的轻快：“算了，不说这个了。反正还有白珩呢，他比我聪明多了，将来有他帮衬着，应该……应该也不会太难吧。”
他把那本书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又顺手理了理旁边歪了一点点的书脊，像是这样就能把那些沉甸甸的期待也一并归置妥当似的。
张恨的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那张宽大的床上——看来今晚，确实要和顾子衿挤在一处睡了。
他轻轻走到床边坐下，指尖触到被褥的瞬间，只觉得一片柔软温热，像是晒足了太阳的棉花。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安定感，比在自己那间小阁楼里还要踏实些。
他抬眼看向正在整理枕头的顾子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今天晚上……顾家是不是和楚家有什么矛盾？”
话刚说完，他像是觉得唐突了，连忙低下头，视线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单的边角，声音也低了几分：“我……我是不是不该问这个？”
顾子衿轻轻摇了摇头，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浮起一层浅浅的雾霭，像被水汽蒙住的琉璃。他指尖无意识地着床单边缘，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其实……我也说不清楚。”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怅然，“我来顾家的时间不算长，真正接触家里这些事，也就那次订婚宴。”
他垂眸看着自己交握在膝上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天远远看着，就觉得顾家和楚家的长辈们说话时，气氛总是紧绷的，像拉满了的弦。”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像是意识到什么，又轻轻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这些事，妈妈从来没跟我说过。大概是觉得……我还不用知道吧。”
看着张恨蹙着眉沉思的模样，顾子衿的思绪忽然飘远了。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恍惚，像被风吹皱的水面——他想起上一世，自己八岁那年被接去金城，从此便再没踏回过银城半步。首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他都对银城所有的事一无所知。
那些藏在长辈们语焉不详里的紧张，那些宴会上暗流涌动的眼神，于他而言都只是模糊的碎片。他甚至记不清楚家任何人的模样，只记得那次订婚宴，水晶灯格外亮，照得满桌菜肴都泛着冷光。
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身后却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讽，像冰珠砸在玻璃上：“照理说，顾家也不该把这种事，瞒着未来的继承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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