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王府的秋意,似乎比别处来得更早,也更浓。
偏僻的西跨院,早己不复往日的荒芜。史勿念虽未下令修葺,却也派人清理了杂草,只是那份沉寂与萧索,却如同渗入骨髓的寒意,挥之不去。
云楠天的厢房外,两名侍卫如同两尊铁塔,日夜守着,目光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他们是史勿念的心腹,不仅要监视云楠天的一举一动,还要时不时地寻衅滋事,试图激怒这位看似无坚不摧的高僧。
这日午后,阳光难得地透过云层,洒下一片温暖。
云楠天正坐在窗前,手持念珠,闭目诵经。低沉而悠扬的梵音,如同山涧清泉,缓缓流淌,在寂静的院子里回荡,竟让人心生安宁。
“哼,装模作样。”一名侍卫低声嗤笑,语气中充满了不屑,“都成阶下囚了,还有闲心念经。”
另一名侍卫也附和道:“就是,我看他是故弄玄虚,想蒙骗王爷,早点出去。”
他们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屋内的云楠天听得一清二楚。
但云楠天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依旧闭目诵经,神情专注而虔诚,念珠在他手中缓缓转动,每一次摩擦,都发出轻微的声响,与梵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力量,让侍卫们的嘲讽和不耐,都仿佛被悄然抚平。
时间一长,两名侍卫也觉得无趣,便不再言语,只是依旧警惕地守在门口。
云楠天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他知道,这些侍卫也是身不由己,不过是史勿念手中的棋子。
他拿起桌上的毛笔,在早己备好的宣纸上,轻轻写下两个字:“安住。”
字体清隽,笔力沉稳,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写完,他将宣纸小心地折叠起来,走到窗边,看似不经意地将其放在窗台上,然后又拿起扫帚,开始打扫院子。
院子本就干净,他的动作缓慢而从容,更像是一种修行。
守在门口的侍卫,见他只是扫地,便放松了警惕,闲聊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灰色的麻雀,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在了窗台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它歪着头,看了看窗台上的宣纸,又看了看正在扫地的云楠天,然后用嘴叼起那张宣纸,扑腾着翅膀,飞了出去。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两名侍卫竟丝毫没有察觉。
云楠天抬起头,看着麻雀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温和的笑意,然后继续低头扫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陌生被囚禁的院落,与云楠天的西跨院,相隔并不算太远,中间只隔着几重院落和一道高墙。
但这短短的距离,却如同隔着万水千山,可望而不可即。
院落西周,同样布满了侍卫,戒备森严,连一只苍蝇都很难飞出去。
陌生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那一方小小的天空,眉头紧锁。
己经好几日了。
他没有云楠天的任何消息。
史勿念也没有再来找过他。
这种无声的囚禁,比任何的折磨都要让人煎熬。
他不知道云楠天是否安好,不知道史勿念有没有为难他,不知道伽蓝寺的许瑶儿是否平安。
各种猜测和担忧,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愤怒,担忧,无力,绝望……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几次想冲出去,想质问史勿念,想知道云楠天的下落,但都被理智强行压了下去。
他知道,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他只能等。
等一个机会,等一个消息。
可这等待,太过漫长,太过痛苦。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烦躁地踱步。
脑海中,不断闪过云楠天自愿随史勿念回府时的背影,那挺拔而孤寂的背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
他欠云楠天的,太多了。
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伽蓝寺的众人,云楠天也不会落入史勿念的手中。
这份恩情,他该如何偿还?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鸟鸣声。
陌生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只见一只灰色的麻雀,落在了窗外的树枝上,正对着他叽叽喳喳地叫着,嘴里还叼着一张小小的纸片。
陌生的心中,猛地一动。
他认得这只麻雀。
前几日,他在院子里晒太阳时,这只麻雀也曾落在附近的树枝上,他还曾扔过一些米粒给它。
它怎么会叼着一张纸片?
陌生不动声色地走到窗边,假装看风景,然后趁侍卫不注意,迅速伸出手,将麻雀嘴里的纸片取了下来。
麻雀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陌生将纸片紧紧攥在手心,回到房间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展开。
纸上只有两个字:“安住。”
字迹清隽,笔力沉稳,他一眼就认出,这是云楠天的字迹。
陌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心头。
安住。
云楠天是在告诉他,要安心待着,不要冲动,要照顾好自己。
这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蕴含着一种神奇的力量,瞬间抚平了他心中的躁动和不安。
他知道,云楠天一定是平安的。
否则,他不会有心情写下这两个字。
他也知道,云楠天一定是在想办法,与他取得联系。
这只麻雀,就是他们之间的信使。
陌生将那张纸片,小心翼翼地折好,贴身收好,像是握住了一份珍贵的宝藏。
连日来的焦虑和担忧,仿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虽然依旧身处囚笼,虽然依旧无法与云楠天相见,但他的心中,却仿佛点亮了一盏灯,驱散了黑暗,带来了希望。
他走到桌前,拿起史勿念派人送来的笔墨纸砚——或许是出于羞辱,或许是出于某种莫名的心思,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史勿念并没有限制他读书写字。
他铺开宣纸,拿起毛笔,却没有写字,只是静静地坐着。
他在思考云楠天的用意。
“安住”,绝不仅仅是让他安心等待那么简单。
云楠天是高僧,深谙佛法,他的每一个字,都可能蕴含着更深的含义。
安住……安住本心。
陌生的心中,豁然开朗。
是啊。
无论身处何种境地,最重要的是守住自己的本心。
他不能因为被囚禁,就变得暴躁易怒,失去理智。
他不能因为仇恨,就变得盲目冲动,落入史勿念的圈套。
他要冷静,要隐忍,要等待时机。
这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云楠天,为了所有关心他的人。
陌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开始尝试像云楠天那样,静下心来。
他学着云楠天的样子,盘膝而坐,闭上眼睛,努力摒除杂念。
起初,思绪纷乱,难以平静。
但他没有放弃,一遍遍地深呼吸,一遍遍地在心中默念“安住”二字。
渐渐地,他的心情,竟然真的平静了下来。
窗外的鸟鸣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甚至远处侍卫的脚步声,都变得清晰起来,但却不再让他感到烦躁,反而像是一种自然的韵律,让人安心。
……
接下来的日子里,云楠天和陌生之间,通过这只麻雀,建立起了一种隐秘而奇妙的联系。
云楠天时常会写下一些简短的话语,有时是一句佛经,有时是一句劝世良言,有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保重”。
这些话语,如同涓涓细流,一点点滋润着陌生干涸的心田,安抚着他心中的戾气,引导着他修心养性。
陌生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
他不再像最初那样烦躁易怒,眼神也变得平静了许多。
他开始读书,开始练字,甚至会在院子里打一套缓慢的拳,锻炼身体,也磨练心性。
守在他院子外的侍卫,都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乐得清闲,不再像以前那样紧张戒备。
而云楠天那边,日子依旧平静。
他每日里除了诵经、打坐、扫地,便是抄写经文。
有时,监视他的侍卫会故意出言挑衅,甚至会打翻他的饭菜,他都只是平静地收拾好,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从不与他们争辩。
他的平静和隐忍,反而让那些侍卫感到无趣,甚至有几分敬畏。
只是,他们不知道,云楠天抄写的那些经文,并非全都只是废纸。
有时,一片掉落的、写有经文的碎纸,会被前来打扫的老仆人无意中带走,几经辗转,竟会奇迹般地出现在陌生的院落里。
陌生总能从那些残缺的经文碎片中,读懂云楠天的用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这是在告诉他,世间万物,皆为虚幻,不必过于执着。
“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这是在告诉他,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不要被表象所迷惑。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这是在告诉他,前世今生的因果,皆由心起,若要解脱,必先修心。
这些看似晦涩的佛经,在陌生眼中,却字字珠玑,蕴含着深刻的智慧和关怀。
他将那些碎纸,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拼凑在一起,仿佛在拼凑一幅完整的图画,也在拼凑一颗慈悲而坚定的心。
他们就这样,一个在西跨院,一个在东厢房,相隔不远,却无法相见。
只能通过一只麻雀,几片碎纸,传递着彼此的消息,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咫尺天涯。
这西个字,用来形容他们此刻的处境,再贴切不过。
但即使是这样微弱的联系,也足以支撑着他们,在这冰冷的囚笼中,坚守下去。
云楠天知道,他的宏愿之路,注定漫长而艰难。
化解宿世的孽缘,引渡迷途的灵魂,并非一蹴而就之事。
但他有耐心,也有信心。
只要他还在,只要陌生还在,就有希望。
陌生也知道,他的复仇之路,他的自由之路,同样布满荆棘。
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迷茫和绝望。
云楠天的存在,云楠天的指引,就像黑暗中唯一的光,让他找到了前进的方向,也让他明白了,真正的强大,并非武力,而是内心的平静和坚定。
时间,就在这样平静而隐秘的联系中,一天天过去。
秋意渐浓,落叶满地。
王府的气氛,依旧压抑而紧张。
史勿念似乎将他们遗忘了,既没有再折磨陌生,也没有再为难云楠天。
但他们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史勿念的沉默,往往意味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尤其是在陌生偶然得知,史勿念最近一首在秘密查阅一些前朝的卷宗,甚至派人去了边关一带之后,他心中的不安,再次悄然升起。
他隐隐有种预感,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向他们逼近。
而那只灰色的麻雀,依旧不时地在两院之间飞来飞去,传递着简短的消息。
只是这一次,云楠天传来的消息,不再是平静的佛经,而是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血色将至,善自珍重。”
陌生握着那张小小的纸片,指尖微微颤抖。
雪色将至。
云楠天也预感到了吗?
他抬起头,望向云楠天所在的方向,目光坚定。
无论即将到来的是什么,他都己经做好了准备。
因为他知道,即使相隔咫尺天涯,他也并非独自一人。
在那遥远的西跨院,有一盏灯,始终为他而亮。
有一颗心,始终与他同在。
这份隐秘而坚韧的联系,将会是他们抵御一切风雨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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