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不知何时己渐渐平息，只余下漫天的黄沙，如同巨大的幕布，笼罩着这片死寂的古战场。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黄沙的干燥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久久不散。
陌生紧紧抱着云楠天，跪在冰冷的沙地上。
云楠天的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重量几乎全部压在他的手臂上。那身灰色的僧袍，早己被鲜血浸透，变得沉甸甸的，每一寸布料都散发着死亡的寒意。
陌生的手指，颤抖着抚上云楠天的脸颊。
触手一片冰凉，没有丝毫的温度。
云楠天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薄薄的宣纸，嘴唇干裂，毫无血色，长长的睫毛无力地垂着，遮住了那双总是盛满悲悯与智慧的眼睛。
他的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起伏，都显得那么艰难，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云楠天……云楠天……”
陌生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和恐惧。
他小心翼翼地将耳朵凑近云楠天的唇边，屏住呼吸，才能勉强听到那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呼吸声。
还活着……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陌生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瞬，但随即被更深的恐惧和悔恨所淹没。
“对不起……对不起……”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云楠天冰冷的额头，滚烫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滴落在云楠天苍白的脸上，迅速晕开。
“是我不好……是我太冲动了……”
“我不该跟他动手的……我不该让你为我挡这一剑的……”
“云禅……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混乱中，他下意识地喊出了云楠天前世的名字。
前世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
他想起了云禅为了救他，耗尽毕生修为，最终圆寂在佛前的模样；想起了云禅临终前，那充满悲悯与遗憾的眼神；想起了自己临死前，心中对云禅的愧疚与感激……
两世的记忆交织在一起，让他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今生的云楠天，还是前世的云禅。
但无论他是谁，都是为了救自己，而陷入了如此危险的境地。
这份恩情，这份牺牲，让他无地自容，悔恨得几乎要碎裂开来。
他伸出手，笨拙地想要按住云楠天肩上和肋下的伤口，阻止鲜血继续流失。
但那鲜血，却像是无穷无尽一般，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涌出，染红了他的双手，也染红了身下的黄沙。
温热的血，与冰冷的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刺痛着他的感官。
“血……好多血……”许瑶儿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吓得脸色惨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啊……”
她想帮忙，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无助地站在一旁哭泣，声音哽咽，充满了恐惧。
陌生没有理会她，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的云楠天身上。
他脱下自己的黑色外袍，小心翼翼地撕开，试图用布条为云楠天包扎伤口。
但他的手，抖得太厉害，根本无法顺利地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
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布条上沾满了云楠天的血，也沾满了他的汗水和泪水。
“该死！”
陌生低咒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和暴躁。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笼罩在了他们的头顶。
陌生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充满了警惕和敌意，如同一只被触及逆鳞的困兽。
是史勿念。
史勿念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站在他们面前，低头看着抱着云楠天的陌生。
他的脸色，同样苍白，嘴角还残留着血迹，左臂的伤口，也在不断地渗血。
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定定地看着陌生，看着他怀中气息奄奄的云楠天。
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嫉妒，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愧疚和慌乱。
尤其是当他看到云楠天那身被鲜血染红的僧袍时，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了前世云禅圆寂时的画面。
一样的血染僧袍，一样的气息微弱，一样的……为了穆昇。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蔓延至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做些什么，但手伸到一半，又猛地停住了，然后缓缓收回，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
“他……怎么样了？”
史勿念的声音，异常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陌生没有回答他，只是用一种冰冷到极致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那眼神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厌恶，仿佛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的步步紧逼，如果不是他的疯狂挑衅，云楠天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史勿念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中的愧疚和慌乱，瞬间被愤怒和嫉妒所取代。
“穆昇！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史勿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戳中心事的恼羞成怒，“难道他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吗？如果不是你非要跟我拼命，如果不是你……”
“闭嘴！”
陌生猛地打断了他，声音低沉而危险，充满了压抑的怒火，仿佛下一秒就会再次扑上去，将史勿念撕碎。
“史勿念，”陌生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和恨，“我不想再看到你。带着你的人，滚。”
“你让我滚？”史勿念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看着陌生怀中的云楠天，眼中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烧，“穆昇，你别忘了，现在是他受伤了，需要医治！离这里最近的城镇，也有三天的路程！没有我的药材和人手，他撑不到那个时候！”
史勿念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愤怒的陌生头上。
他知道，史勿念说的是对的。
云楠天伤得这么重，血流不止，如果不能及时得到救治，恐怕真的撑不了多久。
而他现在，身无长物，身边只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哭泣的许瑶儿。
想要救云楠天，似乎……只能依靠史勿念。
这个认知，让陌生感到一阵屈辱和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力。
他看着怀中气息越来越微弱的云楠天，心中的挣扎，几乎要将他撕裂。
恨史勿念吗？
恨！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为云楠天报仇，为前世的自己报仇！
但现在，为了救云楠天，他却不得不……依赖这个仇人？
陌生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唇都咬出了血。
史勿念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烦躁所取代。
“我让人带了伤药和医工。”史勿念转过身，对着不远处的侍卫，冷冷地吩咐道，“把医工和最好的伤药带过来！”
“是，王爷！”
侍卫们不敢怠慢，连忙应声，很快就带着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医工，匆匆跑了过来。
“王爷。”老医工躬身行礼。
“别管我，先救他！”史勿念指着陌生怀中的云楠天，语气急促。
“是。”
老医工不敢多言，连忙走上前，想要查看云楠天的伤势。
但他刚一靠近，就被陌生用眼神制止了。
陌生紧紧抱着云楠天，警惕地看着老医工，仿佛在看一个潜在的威胁。
他不信任史勿念的人。
谁知道这医工，会不会趁机对云楠天下毒手？
史勿念看出了他的顾虑，心中的怒火，再次升腾。
“穆昇！你到底想怎么样？”史勿念低吼道，“难道你想让他死吗？”
陌生没有说话，但抱着云楠天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气氛，再次陷入了僵持。
冰冷，僵硬，充满了火药味。
许瑶儿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又看了看气息奄奄的云楠天，急得快要哭晕过去。
“陌生大哥……”许瑶儿哽咽着说道，“你就让医工看看吧……再这样下去，云法师他……他真的会不行的……”
陌生的身体，微微一僵。
他低头，看着怀中几乎没有气息的云楠天，心中的挣扎，达到了顶点。
最终，他缓缓地松开了一些手臂，用一种冰冷而带着警告的语气，对老医工说道：“最好祈祷他没事，否则，我会让你们所有人，为他陪葬。”
老医工被他眼中的杀气吓得一个哆嗦，连忙点头：“是，是，小人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说完，他不敢耽搁，连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查看云楠天的伤势。
当他看到那两处深可见骨的伤口时，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怎么样？”史勿念忍不住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老医工仔细检查了一番，又把了把脉，然后站起身，对着史勿念，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回王爷，这位法师伤势过重，失血过多，气息己经非常微弱了……小人……小人只能尽力而为，能不能撑过去，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以及……天意了。”
“天意？”陌生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他不信天，不信命，他只信自己。
但此刻，面对云楠天微弱的呼吸，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老医工打开药箱，拿出金疮药、绷带等物，开始为云楠天处理伤口。
他的动作，尽量轻柔，但当药物接触到伤口时，云楠天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痛哼，眉头微微蹙起。
“别动……云楠天，忍一忍……很快就好……”陌生连忙低下头，在他耳边，用一种近乎呢喃的语气，轻声安抚道，声音温柔得不像他自己。
他的眼神，充满了疼惜和愧疚，紧紧地盯着云楠天的脸，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他的痛苦。
史勿念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刺眼至极。
陌生对云楠天的温柔和关切，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让他嫉妒得发狂。
凭什么？
凭什么穆昇可以对云楠天这么温柔？
凭什么云楠天可以得到穆昇这么多的关注和在乎？
他才是那个与穆昇纠缠了两世的人！
他才是那个……最爱穆昇的人！
史勿念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阴沉，越来越危险，心中的嫉妒和偏执，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吞噬。
他看着陌生，看着云楠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云楠天，就像前世的云禅一样，总是挡在他和穆昇之间，总是用那种悲悯的眼神看着他，总是……让穆昇对他另眼相看。
这样的人，就不该存在！
一股浓烈的杀意，在史勿念的眼中，一闪而过。
但当他看到云楠天那苍白如纸的脸，和那微弱的呼吸时，那股杀意，又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熄灭了。
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至少，现在不能。
气氛，再次陷入了死寂。
只有老医工处理伤口的细微声响，和风吹过残垣断壁的呜咽声。
陌生的眼中，只有云楠天。
史勿念的眼中，只有抱着云楠天的陌生，眼神复杂而阴鸷。
许瑶儿站在一旁，默默地流泪，不敢出声。
老医工很快处理好了伤口，用干净的绷带，将云楠天的肩和肋下，紧紧包扎起来。
但那鲜血，还是很快就渗透了绷带，染红了白色的布料。
“只能这样了。”老医工站起身，摇了摇头，“王爷，这位法师伤势太重，必须尽快找到地方静养，补充气血，否则……”
“我知道了。”史勿念打断了他，语气冰冷，“来人，找个附近最干净的地方，把他安置好。”
“是。”
侍卫们连忙应声，开始在附近的残垣断壁中，寻找合适的地方。
陌生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抱起云楠天，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他站起身，没有看史勿念一眼，抱着云楠天，默默地跟在侍卫身后，朝着他们找到的一处相对完整的残破石屋走去。
他的背影，孤独而决绝，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坚定。
史勿念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他怀中的云楠天，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又缓缓握紧。
心中的嫉妒、愤怒、愧疚、烦躁……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混乱和疲惫。
他知道，经过这件事，他和穆昇之间，那道本就深不见底的裂痕，变得更加难以弥补了。
甚至，可能……永远都无法弥补了。
史勿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的血腥味，让他感到一阵恶心。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又看了一眼陌生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难辨。
最终，他也迈开脚步，朝着那处石屋走去。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
穆昇是他的，两世都是。
谁也抢不走。
就算是用抢的，用逼的，他也要把穆昇留在自己身边。
哪怕……彼此折磨，首到生命的尽头。
风沙，再次卷起，弥漫了整个古战场。
那道被鲜血染红的灰色身影，如同一个沉重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陌生和史勿念的心中，也为他们之间本就纠葛不清的宿命，增添了一道更加深刻、更加难以愈合的裂痕。
裂痕难补。
这不仅仅是云楠天身体上的伤口，更是陌生与史勿念之间，那道因仇恨、嫉妒、背叛和牺牲，而变得越来越深的鸿沟。
而这道鸿沟，注定要将他们，以及所有被卷入其中的人，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宿命之痕悄悄转动》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SIU5/)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