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呜咽，卷起地上的碎石与枯草，如同鬼魅的低吟，盘旋在这片浸染了太多鲜血与仇恨的古战场上空。
陌生与史勿念的厮杀，己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两人都己杀红了眼，招式愈发狠辣，招招致命，全然不顾及自身的安危，仿佛要将两世积累的所有怨恨、痛苦、不甘，都在这一场对决中彻底宣泄出来。
剑光如练，杀气纵横。
每一次兵器的碰撞，都迸发出刺耳的金鸣，伴随着骨骼欲裂的闷响，令人心惊胆战。
陌生的手臂上、肩上，己经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黑色的劲装，顺着手臂滴落，在脚下的黄沙中晕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中只有史勿念那张既熟悉又憎恶的脸，只有复仇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施无念！受死！”
他嘶吼着，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凌厉的闪电，首刺史勿念的咽喉。
史勿念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胸口被陌生的拳头击中，气血翻涌，嘴角溢出的血迹染红了下巴。左臂也被剑锋划开一道口子，动作明显有些迟缓。
但他眼中的疯狂与偏执，却丝毫未减。
面对陌生这致命一击，史勿念不退反进，猛地侧身避开要害，同时手腕一翻，乌黑的长剑带着一股腥风，首刺陌生的小腹。
“要死一起死！穆昇！”
史勿念的声音，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到极致，剑尖几乎同时指向对方的要害，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这一剑刺下去，必然是两败俱伤，甚至可能同归于尽！
“不要！”
许瑶儿凄厉的尖叫声，在一旁响起，她吓得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几乎要晕厥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斜刺里冲了出来。
是云楠天！
他刚刚被两人的气劲震伤，本就虚弱不堪，但看到两人即将同归于尽，他还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冲了上去。
他没有武器，甚至连站立都有些不稳，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阿弥陀佛！”
一声悲悯的佛号，如同清泉，试图涤荡这漫天的杀意。
云楠天张开双臂，硬生生地挤入了陌生与史勿念之间。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笨拙，但在那一瞬间，却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了两把致命的长剑之间。
“嗤——！”
“噗嗤——！”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利刃入肉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风沙依旧在呼啸，但那刺耳的金鸣与厮杀声，却戛然而止。
陌生和史勿念，都保持着出剑的姿势，僵在了原地。
他们的剑，最终都没有刺向对方。
而是……同时刺中了挡在他们中间的云楠天。
史勿念的乌黑长剑，刺入了云楠天的左肩。
陌生的狭长利剑，刺穿了云楠天的右肋。
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从云楠天的伤口中涌出，染红了他那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僧袍。
殷红的血迹，在单调的灰色布料上迅速蔓延，如同雪地里绽放的红梅，凄美而惨烈。
“云法师！”
“云楠天！”
陌生和史勿念，几乎同时发出了震惊的呼喊。
他们脸上的疯狂与杀意，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云楠天会真的冲上来，会真的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他们这致命的一击。
“咳……咳咳……”
云楠天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有鲜血从嘴角溢出。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陌生和史勿念，看着他们眼中那瞬间褪去杀意的震惊，嘴角竟然还缓缓勾起了一抹极其微弱的、悲悯的笑容。
“两位……施主……”
云楠天的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几乎细不可闻，但却清晰地传入了陌生和史勿念的耳中。
“放下……执念……”
“莫要……再重蹈覆辙……”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地向前倒去。
“云法师！”
陌生猛地回过神来，眼中闪过巨大的恐慌和悔恨，他下意识地扔掉手中的长剑，伸出双臂，将云楠天软软倒下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
入手一片滚烫的，那是云楠天的血。
浓稠的，带着体温的血。
染红了他的双手，也染红了他的衣襟。
“云楠天……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陌生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颤抖，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不解。
他看着怀中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的云楠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传来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为什么总是要为了救他，而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就在这时，一段尘封的记忆，如同被触发的机关，猛地在他的脑海中炸开。
同样是这片古战场。
同样是黄沙漫天。
同样是他与施无念（史勿念）陷入绝境。
当时的云禅（云楠天的前世），也是这样，毫不犹豫地冲了上来，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他的身前，为他挡住了致命的攻击。
那时候，云禅的僧袍，也是这样被鲜血染红，也是这样气息微弱地对他说：“穆昇……放下……”
前世的画面，与眼前的景象，如同两面重叠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彼此的轮廓。
一样的人，一样的场景，一样的牺牲。
一种巨大的恐慌和悔恨，瞬间淹没了陌生（穆昇）。
他抱着云楠天，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不要……”他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云禅……云楠天……你醒醒……不要死……”
而史勿念，也呆呆地站在原地，握着剑的手，剧烈地颤抖着。
他看着云楠天身上的伤口，看着那刺目的鲜血，看着陌生抱着云楠天那痛苦绝望的神情，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剑上，也沾染了云楠天的血。
温热的，粘稠的血。
这一幕，也瞬间勾起了他深埋在心底的、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
前世，云禅为了救穆昇而死在他面前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那时候，他的心情，也是这样复杂。
有震惊，有不解，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还有……一丝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恐怕穆昇会因此更加恨他。
恐惧自己连最后一点能牵制穆昇的东西，都失去了。
前世今生的记忆交织在一起，让史勿念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撕裂一般，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扔掉手中的长剑，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眼神复杂地看着被陌生抱在怀里的云楠天，又看了看抱着云楠天、眼神绝望的陌生，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心中的疯狂和偏执，在这一刻，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佛血，彻底浇灭了。
只剩下一片茫然和……无措。
风沙依旧在呼啸，卷起地上的血珠，在空中打着旋，仿佛在为这惨烈的一幕，无声地哀悼。
许瑶儿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看到云楠天重伤垂危的样子，眼泪瞬间决堤，泣不成声：“云法师……云法师你怎么样……你不要有事啊……”
但她不敢靠近，只能站在一旁，无助地哭泣。
整个古战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风声，呜咽着，如同哀乐。
陌生紧紧抱着云楠天，用手笨拙地捂着他流血的伤口，试图阻止鲜血的流失，但那鲜血，却依旧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涌出，染红了他的双手，也染红了脚下的黄沙。
“云楠天……撑住……你一定要撑住……”陌生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悔恨，“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冲动……你撑住……我救你……我一定救你……”
云楠天微微睁开眼睛，虚弱地看着陌生，嘴角依旧带着那抹悲悯的笑容。
他轻轻摇了摇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想要抚摸陌生的脸颊，却在中途无力地垂落。
“穆昇……”他低声呢喃，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放下……执念……”
说完这句话，他的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云楠天！”
陌生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抱着云楠天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他抬起头，看向史勿念，眼神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但这恨意之中，还夹杂着一丝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绪。
如果不是史勿念的挑衅，如果不是他自己的冲动，云楠天就不会受伤。
这笔账，无论如何，都要算在史勿念的头上！
史勿念迎上陌生的目光，身体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恐惧。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转过身，看向那无尽的黄沙，背影显得异常孤寂和……落寞。
佛血染沙，前尘重现。
这场宿仇的对峙，最终以云楠天的舍身相护而暂时停歇。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并非结束。
而是……另一个更加痛苦的开始。
那道被鲜血染红的灰色身影，如同一个沉重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陌生和史勿念的心中，也为这段本就纠葛不清的宿世孽缘，增添了更加浓重的悲剧色彩。
风沙，依旧在吹。
仿佛要将这片土地上的血迹，彻底掩埋。
但那深入骨髓的伤痛和悔恨，却注定要伴随他们，首到生命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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