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次笼罩落云崖，将白日里的喧嚣尽数吞噬。
禅房内，一盏油灯如豆，跳跃的火光在墙壁上投下两道沉默的影子。
毛皎泷靠在稻草堆上，闭目养神。经过白日里那场短暂却激烈的交锋，他和薛无焱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薛无焱依旧坐在蒲团上，捻动着佛珠，口中低声念诵着经文。只是那诵经声，似乎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滞涩，不复往日的流畅与平静。
毛皎泷能感觉到，薛无焱的目光，时不时地会落在他的身上，带着警惕、怀疑，还有一丝……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他知道，自己那句“我和他们之间的仇怨，不比你浅”，己经在薛无焱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至于是怀疑的种子，还是别的什么，还有待观察。
毛皎泷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不管怎样，能让这个冷面和尚对自己产生兴趣，总比被他当成一个纯粹的麻烦要好。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试图让自己更舒服些。肩膀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昨晚那场疯狂的冲突。
而体内的“缠骨香”余毒，也像是潜伏的毒蛇，时不时地探出头来，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毛皎泷暗自运起内力，在经脉中缓缓流转，试图压制那股阴寒之气。可“缠骨香”的毒性远比他想象中霸道，他的内力一遇到那股寒气，便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哼，幽冥阁的东西，果然够阴毒。”毛皎泷在心里暗骂一声，眉头微微蹙起。
他能感觉到，那股阴寒之气，似乎比白天时更加活跃了。
难道……有什么不对劲？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一股钻心的剧痛，就猛地从他的丹田处炸开！
“唔！”
毛皎泷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那股疼痛，远比前几次毒发时要猛烈得多！
如果说之前的疼痛像是针扎，那现在的疼痛，就像是有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在他的经脉里疯狂地钻动、撕咬！
阴寒刺骨的感觉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牙齿都开始打颤。
冷汗，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浸湿了他的衣衫，顺着额角、下巴，滴落在稻草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呃……”
毛皎泷死死地咬着牙，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模糊，眼前阵阵发黑，仿佛有无数个黑影在晃动。
好难受……
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念头。
他想运起内力抵抗，可丹田处传来的剧痛，让他根本无法凝聚起一丝内力。反而因为强行运功，牵动了经脉，引来更剧烈的疼痛。
“砰！”
毛皎泷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歪，从稻草堆上滚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手指深深抓进泥土里，指甲缝里都塞满了泥土。
他的脸色苍白得如同纸一般，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甚至泛出一丝青黑。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示出他正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嗬……嗬……”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冰冷的刀锋。
禅房里的诵经声，戛然而止。
薛无焱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如电般射向滚落在地的毛皎泷。
当他看到毛皎泷那痛苦不堪的模样时，瞳孔骤然收缩！
“缠骨香……发作了？”
薛无焱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毛皎泷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阴寒之气，远比上次要浓郁、霸道得多！
这己经不是普通的毒性发作，更像是……毒力彻底爆发的征兆！
怎么会这么快？
薛无焱皱紧眉头，心中充满了疑惑。按照他对“缠骨香”的了解，这种毒虽然霸道，但发作过程相对缓慢，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变得如此猛烈！
除非……有什么东西，加速了毒性的爆发？
薛无焱的目光扫过禅房，最终落在了敞开的窗户上。
夜风，正从窗外呼啸而入，带着崖边特有的寒意。
难道是……这崖上的寒气，刺激了“缠骨香”的毒性？
很有可能！
“缠骨香”本就属阴寒之毒，遇到这崖上的至阴寒气，如同火上浇油，自然会变得更加狂暴！
薛无焱看着在地上痛苦抽搐的毛皎泷，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救？
还是不救？
这个问题，如同两个小人，在他的脑海里激烈地交战。
不救他。
这个念头几乎是立刻就冒了出来。
毛皎泷毁了他妹妹唯一的遗物，还屡次挑衅他，让他破了多年坚守的戒律，带来了无尽的麻烦和心魔。
他死了，对自己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从此，落云寺恢复清静，他可以重新专注于复仇和寻找妹妹的下落，不必再被这个“魔障”所困扰。
可是……
看着毛皎泷那痛苦扭曲的脸，听着他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喘息声，薛无焱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想起了自己家族被灭门的那个夜晚，年幼的妹妹也是这样，在他的怀里痛苦地挣扎、抽搐，最终身体一点点变冷……
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是一个僧人。
“不杀生”的戒律，早己刻入骨髓。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如此痛苦地死去，他做不到。
更何况，这个人，虽然可恶，却也和他一样，在追查幽冥阁，也和那个黑暗组织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或许……他真的可以成为自己的助力？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薛无焱强行压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被同情心冲昏头脑。
毛皎泷这个人，心思深沉，行事诡谲，绝非善类。贸然救他，说不定会引火烧身。
可是……
毛皎泷的抽搐越来越微弱，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微弱，仿佛随时都可能停止。
他的嘴唇己经完全变成了青黑色，皮肤下隐隐能看到黑色的脉络在蠕动，如同有无数条小蛇在皮下钻动。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
薛无焱的拳头，死死地握紧了。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挣扎。
救……
不救……
最终，他猛地站起身。
“阿弥陀佛……”
一声低低的佛号，带着无尽的无奈和挣扎，从他的口中溢出。
他还是……做不到见死不救。
薛无焱快步走到毛皎泷身边，蹲下身。
此刻的毛皎泷，意识己经濒临模糊，只是凭借本能在痛苦地喘息。当他感觉到有人靠近时，涣散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似乎想看清来人是谁，却最终无力地闭上了。
薛无焱伸出手，指尖轻轻搭上毛皎泷的手腕。
冰冷的触感传来，让薛无焱的指尖忍不住一颤。
好冷。
这个人的身体，己经冷得像一块冰。
而他脉搏的跳动，也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好霸道的毒性。”薛无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普通的渡内力，己经无法压制如此猛烈的毒性。
必须用“佛门秘法”。
一种专门用来对抗至阴至邪之毒的秘术。
但这种秘术，施展起来极为耗费内力，而且……需要施术者与受术者之间，进行深度的身体接触，甚至需要内力交融。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极大的考验。
尤其是在经历了昨晚那场失控的纠缠之后。
薛无焱的目光落在毛皎泷那张痛苦扭曲的脸上，心中再次升起一丝犹豫。
要这么做吗？
这几乎等同于再次将自己置于“破戒”的边缘。
可是……
看着毛皎泷越来越微弱的呼吸，薛无焱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救人要紧。
至于其他的，只能暂时抛在脑后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的纯阳内力缓缓提起。
“毛皎泷，忍着点。”薛无焱低声说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不知道毛皎泷是否还能听到。
薛无焱扶起毛皎泷，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毛皎泷冰冷的身体，瞬间感受到了来自薛无焱身上的温暖。
昏迷中的毛皎泷，似乎也感觉到了一丝慰藉，身体的抽搐微微缓和了一些，甚至无意识地往薛无焱的怀里靠了靠。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薛无焱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窝处，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和男子特有的清冽气息。
还有那紧贴着的身体，传来的细腻触感……
昨晚那些疯狂而混乱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心魔……”薛无焱在心里低喝一声，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
他闭上眼睛，默念佛经，试图让自己的心境恢复平静。
片刻后，他再次睁开眼睛，眼中己经恢复了清明，只剩下专注和凝重。
他将双手轻轻按在毛皎泷的丹田处。
“嗡……”
一股精纯而温暖的纯阳内力，从薛无焱的掌心缓缓涌出，注入毛皎泷的体内。
“呃！”
内力刚一进入体内，毛皎泷就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那股纯阳内力，与他体内的阴寒毒气，如同水火相遇，瞬间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滋啦……”
仿佛有无数道细微的闪电在他的体内炸开，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毛皎泷的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忍住！”薛无焱低喝一声，双手加大了内力的输出。
同时，他开始按照“佛门秘法”的心法，引导着自己的纯阳内力，在毛皎泷的经脉中缓缓流转，一点点地蚕食、压制那些阴寒毒气。
这个过程，极为缓慢，也极为痛苦。
对毛皎泷来说，是冰火两重天的极致煎熬。
对薛无焱来说，同样不轻松。
他不仅要耗费大量的内力，还要时刻控制着内力的输出，避免太过猛烈而伤及毛皎泷的经脉。
更重要的是，他要抵抗因两人身体紧密接触而引发的、越来越汹涌的心魔。
毛皎泷无意识的挣扎和喘息，他紧贴着自己的身体，他身上传来的气息……
每一样，都像是在挑逗着他紧绷的神经，考验着他脆弱的定力。
薛无焱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他清俊的脸颊滑落。
他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但眼神却依旧坚定。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他再次低声念起了佛经，用经文的力量，来对抗心中的邪念。
时间，在这痛苦的煎熬中，一点点流逝。
油灯的光芒越来越暗淡，窗外的夜色，却越来越深沉。
不知过了多久，毛皎泷体内的阴寒毒气，终于被薛无焱的纯阳内力压制住了大半。
那些在皮下蠕动的黑色脉络，渐渐消退。
毛皎泷的呼吸，也变得平稳了许多，身体的抽搐彻底停止了。
他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己经褪去了那吓人的青黑色，恢复了一丝生气。
薛无焱缓缓收回了自己的内力。
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显然消耗不小。
他看着怀中己经陷入昏睡的毛皎泷，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嘴角微微张着，似乎还在承受着残留的痛苦。
薛无焱的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救人之后的释然，有对自身定力不足的懊恼，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淡淡的涟漪。
他轻轻将毛皎泷从自己的怀里移开，小心地将他放回稻草堆上。
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做完这一切，薛无焱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看着毛皎泷安静的睡颜，眼神复杂难辨。
他知道，经过今晚这一次，他和毛皎泷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诡异，更加难以界定了。
他破戒的边缘，又往前走了一步。
而心中的那个“魔障”，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更加难以拔除了。
薛无焱深深地看了毛皎泷一眼，转身走到蒲团旁，重新盘膝坐下。
他闭上眼睛，试图再次进入禅定，却发现自己的心境，早己乱成了一团麻。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总是毛皎泷痛苦的表情，和他紧贴着自己时的那种触感。
“阿弥陀佛……”
一声无奈的佛号，消散在寂静的夜色中。
而稻草堆上，昏睡中的毛皎泷，眉头忽然微微动了一下。
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或许，在他昏迷的潜意识里，感受到了那份来自“敌人”的、冰冷外表下的温暖。
这份温暖，如同投入冰湖的一颗石子，在他的心底，漾开了一圈圈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涟漪。
夜色，依旧深沉。
禅房内，再次陷入了寂静。
但这寂静之下，涌动着的暗流，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汹涌。
薛无焱和毛皎泷之间的那根线，因为这次的“毒发与援手”，被拉得更紧了。
是福，是祸？
无人知晓。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命运，己经因为彼此的存在，而彻底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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