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物？”
毛皎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看着薛无焱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看着他手中紧紧攥着的、破碎的画像，脑海中一片空白。
遗物？
画中的人……己经死了？
那不是生梧桐？
那是谁？
无数个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一时间忘了脖颈的疼痛，忘了刚才的惊险，也忘了自己此刻正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
他的目光落在画像上，画中女子的笑容依旧明媚，却在此刻染上了一层悲伤的色彩。
如果画中的人己经死了，那么薛无焱对这幅画像的珍视，对它的保护，就有了完全不同的意义。
那不是什么动了凡心的证据，而是……一份沉重的、带着血泪的回忆。
毛皎泷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一股强烈的悔意瞬间席卷了他。
他想起了自己刚才那些轻佻的话语，那些戏谑的表情，那些故意的挑衅……
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他亲手撕碎了别人心中最珍贵的念想，还用最刻薄的语言，践踏了那份沉重的回忆。
“我……”毛皎泷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道歉？解释？却发现任何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干涩的低喃。
薛无焱看着他脸上变幻的神情，从最初的戏谑，到震惊，再到此刻的悔意，眼中的怒火不仅没有丝毫减退，反而燃烧得更加旺盛。
悔意？
现在才知道后悔？
太晚了。
有些东西，一旦被摧毁，就再也无法复原。
就像他的家，他的亲人，他的过去……
还有这幅画像。
这是他妹妹薛清桐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痕迹，是他在这冰冷的世间唯一的温暖和念想，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而这个男人，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江湖浪子，这个满口胡言的闯入者，却如此轻易地，如此残忍地，将它撕碎了。
连同他最后的希望，一起撕得粉碎。
“遗物？”薛无焱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在你眼里，她就只是一个可以被随意调侃、随意撕碎的‘美人图’吗？”
他猛地向前一步，强大的气场瞬间笼罩了毛皎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知道她是谁吗？”薛无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毛皎泷，里面的火焰几乎要将他吞噬，“你知道这幅画像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愤怒，在狭小的禅房里回荡，震得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毛皎泷被他眼中的疯狂和痛苦震慑住了，竟一时忘了反应。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薛无焱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毁天灭地的气息，那是一种混杂着无尽悲伤、滔天恨意和绝望的气息，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个和尚，真的要疯了。
“我……对不起……”毛皎泷艰难地吐出三个字，这是他这辈子为数不多的道歉，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对不起？”薛无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低沉而诡异，充满了悲凉和疯狂，“一句对不起，就能让撕碎的画像复原吗？一句对不起，就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吗？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你犯下的错吗？”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震得禅房里的油灯都剧烈地晃动起来，光影摇曳，如同鬼魅。
“毛皎泷，”薛无焱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你太天真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出手。
这一次，他的速度比刚才更快，更狠，更绝。
毛皎泷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袭来，将他整个人狠狠地抓起，然后像扔一件垃圾一样，朝着一个方向掼去！
“砰——！”
一声巨响。
毛皎泷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一个坚硬而冰冷的物体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死死地按在一尊佛像前。
那是一尊年代久远的佛像，身上的漆皮早己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沉的木质纹理。佛像的面部己经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眼睛，似乎依旧带着悲悯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他这个“罪人”。
冰冷的木质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让毛皎泷打了个寒颤。
他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内力死死地禁锢着，动弹不得。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在了佛像上，只能被迫承受着这一切。
薛无焱就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恰好落在薛无焱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显得格外诡异。他的眼神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里面却燃烧着熊熊烈火，两种极端的情绪在他眼中交织，形成了一种令人心悸的矛盾。
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爆发中平静下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薛无焱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冰冷的威严，“这是佛前。”
“在佛前，你亵渎了我最重要的东西。”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毛皎泷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珍宝，眼神却冰冷得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毛皎泷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薛无焱指尖那冰冷的触感，和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疯狂。
“你知道她是谁吗？”薛无焱再次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毛皎泷咬紧牙关，没有说话。他知道，现在无论他说什么，都只会火上浇油。
薛无焱也没有指望他回答，他只是看着毛皎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她是我在这世间仅存的血亲，是我唯一的妹妹，薛清桐。”
妹妹？
毛皎泷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画中的人，是他的妹妹。
“十年前，幽冥阁血洗我薛家满门，三百七十三口，无一幸免。”薛无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我妹妹清桐，那时才不过八岁，被他们掳走，从此杳无音信，生死未卜。”
“这幅画像，是她失踪前留下的唯一遗物，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惊鸿照影，初入空门扰清修》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是我母亲临终前交给我的，让我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为家族报仇。”
“这些年来，我隐姓埋名，遁入空门，忍受着无边的痛苦和仇恨，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找到我妹妹，就是为家族报仇雪恨！”
“这幅画像，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念想，是我在这冰冷的世间，唯一的温暖！”
薛无焱的声音越来越激动，眼中的火焰越来越旺盛，周身的气息也越来越凌厉。
“可你呢？”他猛地俯下身，凑近毛皎泷的脸，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竟然敢……竟然敢撕碎它！”
他的呼吸滚烫，喷洒在毛皎泷的耳垂上，烫得他一阵战栗。
“你毁了它，你毁了我唯一的念想！”薛无焱的手猛地抚上毛皎泷的脖颈，力道越来越大，眼中充满了疯狂的杀意，“你知不知道，你撕碎的，不仅仅是一幅画，更是我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窒息感再次传来，毛皎泷的脸色变得涨红，意识开始模糊。
但他的眼睛，却依旧死死地盯着薛无焱。
他从薛无焱的眼中，看到了无尽的痛苦，看到了滔天的仇恨，看到了彻底的绝望，还有……一丝毁灭一切的疯狂。
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这幅画像的意义。
明白了这个冷面和尚平静外表下，隐藏着怎样沉重的过往和痛苦。
明白了自己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悔恨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想道歉，想解释，想告诉薛无焱他也在追查幽冥阁，他们或许可以成为盟友。
但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呜”声。
薛无焱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眼中的杀意越来越浓，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
就在毛皎泷以为自己这次真的要死在这里的时候，薛无焱却忽然松开了手。
“咳咳……”毛皎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新鲜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他暂时保住了性命。
他看着薛无焱，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薛无焱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而疯狂。
“杀了你，太便宜你了。”他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他的目光扫过毛皎泷因窒息而泛红的脸颊，扫过他脖颈上清晰的指痕，扫过他那双充满复杂情绪的凤眸。
“你不是喜欢挑衅吗？你不是喜欢玩弄别人的痛苦吗？”薛无焱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诡异的笑容，“那我就让你好好尝尝，什么是真正的痛苦。”
“你毁了我唯一的念想，那么，你就要用你自己来偿还。”
他的手再次抚上毛皎泷的脖颈，这一次，力道没有那么大，却带着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压迫感，指尖轻轻着他细腻的皮肤。
“佛门有八戒，杀戒为首。”薛无焱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又带着一种毁灭的决绝，“我隐忍多年，恪守戒律，只为寻找机会，报仇雪恨。”
“但今天，你毁了我的一切。”
“你让我明白了，所谓的戒律，所谓的慈悲，在血海深仇面前，一文不值！”
他俯下身，凑近毛皎泷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毛皎泷，你既毁了它……今夜，便由你渡我破这杀戒！”
“轰——！”
仿佛是为了应和他这句话，远处的落云寺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混乱的钟声。
“铛！铛！铛！”
钟声不再是平日里那种庄严而规律的声响，而是变得急促、混乱、刺耳，仿佛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钟声透过门窗，传入禅房，与薛无焱那带着疯狂和决绝的话语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而紧张的氛围。
这钟声，仿佛是为薛无焱的“破戒”奏响的序曲。
也仿佛是为毛皎泷的命运，敲响的丧钟。
毛皎泷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薛无焱这句话里蕴含的决心和疯狂。
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打算……破戒。
以他的血，以他的命，来祭奠那幅被撕碎的画像，来开启他的复仇之路。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毛皎泷的心脏。
他看着薛无焱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冰冷面容，感受着脖颈上那只带着死亡威胁的手，和耳边那滚烫而危险的呼吸。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禅房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褪色的佛像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场即将发生的、亵渎神圣的罪孽。
月光透过破洞，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两人困在其中。
远处的钟声依旧乱响，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薛无焱的眼中，最后一丝清明也消失殆尽，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怒火和疯狂的杀意。
他的手，在毛皎泷的脖颈上轻轻着，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被毁灭的艺术品。
“准备好了吗？”薛无焱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你的死，将会是我复仇之路的开始。”
毛皎泷的心脏狂跳不止，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着他。
但他的眼中，却没有完全被恐惧占据。
在那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不甘，一丝倔强，甚至……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被这极致疯狂和危险所点燃的……奇异悸动。
他看着薛无焱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忽然，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你……敢……”
这两个字，像是一根最后的火柴，彻底点燃了薛无焱心中的炸药桶。
薛无焱的眼中，杀意暴涨！
他猛地低下头，朝着毛皎泷的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这不是一个温柔的吻，而是一个充满了愤怒、仇恨、疯狂和毁灭欲的吻，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在褪色的佛像前，在乱响的钟声中，一场关于佛与魔，关于救赎与毁灭，关于禁忌与沉沦的大戏，正式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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