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洞窟的穹顶又塌下一大块，带着硫磺味的烟尘弥漫开来，呛得人几乎窒息。
毛皎泷的意识己经开始涣散，像是漂浮在温水里，西肢百骸都透着脱力的酸软。后心的掌伤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骨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让他忍不住想蜷缩起来。但他死死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脸颊贴在薛无焱汗湿的后颈上——那里还残留着一丝属于“玄寂”的、清冷的体温，正被狂暴的戾气一点点吞噬。
“无焱……看看我……”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气若游丝，“你看……我还活着……你不能……让我白死……”
这句话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薛无焱混乱的脑海。
薛无焱周身的黑红戾气猛地一滞。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环住自己腰腹的手臂正在一点点变冷、变沉，那只紧紧攥着他手腕的手，指节己经泛白到近乎透明，却依旧没有松开的迹象。血腥味混合着毛皎泷身上惯有的、淡淡的冷香，在他鼻尖萦绕，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心悸的气息。
“白死……”薛无焱喃喃自语，赤红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迷茫。
这个词他太熟悉了。
薛家灭门时，父母倒在血泊中，眼神里是“不甘心”；清桐在血池石柱上耗尽最后一丝生气，嘴角却带着“解脱”；而现在，这个总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人，用自己的命做枷锁，试图将他从地狱里拉回来。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啊——！”
薛无焱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这次的嘶吼不再是纯粹的暴戾，而是夹杂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挣扎。他体内的佛魔之力像是两条被激怒的巨蟒，在经脉中疯狂地缠斗、撕咬！金色佛光试图冲破戾气的束缚，黑红戾气则拼命地反扑，将佛光压缩、吞噬！
“噗嗤！”
又一口黑血从他嘴角喷出，溅落在毛皎泷焦黑的左臂上。那血液滚烫，带着毁灭的气息，却让毛皎泷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这细微的反应，如同投入沸水中的火星，瞬间点燃了薛无焱心中那点微弱的清明。
“毛皎泷！”他猛地低头，赤红的目光死死盯着怀中人苍白如纸的脸，“你不准死！”
这声怒吼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泄露了他深藏的恐惧。他能感觉到，怀中的人气息越来越弱，那温热的身体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冷，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失去生机。
“是我……是我错了……”薛无焱的声音开始颤抖，赤红的瞳孔中第一次浮现出清晰的痛苦，“你醒过来……我不闹了……我听你的……我好好活……”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自我救赎。那些被戾气尘封的记忆碎片，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涌入他的脑海——
药王谷的火海里，毛皎泷拽着他的手臂，喊他“玄寂”；寂灭禅院的地宫里，毛皎泷替他挡开落下的巨石，笑着说“死和尚你可别拖我后腿”；黑水涧的山洞里，毛皎泷昏迷中还抓着他的衣角，呢喃着“别再一个人扛着”……
原来这个人，早就不是“各取所需”的盟友，而是比亲人更懂他、更护他的存在。
“毛皎泷……”薛无焱的声音哽咽了，赤红的瞳孔剧烈收缩，仿佛有两股力量在他眼底拔河——一边是毁灭一切的暴戾，一边是想要守护的清明。
就在这时，生梧桐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动摇！
她看到薛无焱紧抿的嘴唇在颤抖，看到他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更看到他脖颈上暴起的青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那是戾气减弱的迹象！
“就是现在！”生梧桐在心中呐喊，将体内最后一丝内力全部灌注到指尖！
她没有选择再次攻击薛无焱胸前的穴位——那里的戾气虽然被暂时压制，却如同蓄势待发的火山，强行刺激只会引发更狂暴的反噬。她的目标，是薛无焱头顶的“百会穴”！
那是人体诸阳之会，也是佛门“静心咒”最易起效的穴位，更是压制心魔最危险、也最有效的地方！刺中此穴，若是成功，可瞬间唤醒薛无焱的神智；若是失败，只会彻底引爆他体内的戾气，让他当场爆体而亡！
“无焱，对不起！”生梧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手腕一抖，最后一枚金针如同划破黑暗的流星，带着她全部的希望与勇气，朝着薛无焱的百会穴刺去！
金针破空的锐啸惊动了薛无焱。
他下意识地想偏头躲避，赤红的瞳孔中再次燃起暴戾的火焰——任何靠近他头部的物体，都会被他视为威胁！
“毛皎泷快死了！”生梧桐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凄厉，“你想让他死不瞑目吗？！”
这句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浇灭了薛无焱眼中刚燃起的暴戾！
他偏头的动作猛地顿住，甚至下意识地微微仰头，将百会穴暴露在金针的轨迹上！
“噗！”
金针精准地刺入百会穴！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发，只有一种诡异的寂静。
薛无焱的身体猛地僵住，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他周身狂暴翻滚的黑红戾气如同被冰封的潮水，瞬间停滞在半空，连带着洞窟中飞舞的碎石都悬在了原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生梧桐紧张地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出胸腔。她死死盯着薛无焱的反应，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成败，在此一举！
毛皎泷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原本涣散的眼神微微聚焦，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向薛无焱的侧脸。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微弱的气音。
惊鸿照影，初入空门扰清修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惊鸿照影，初入空门扰清修最新章节随便看！薛无焱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不是因为痛苦，也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撕裂般的挣扎！他的脸一半笼罩在黑红戾气中，一半却透出淡淡的金色佛光，两种颜色在他皮肤上泾渭分明，如同在进行一场殊死搏斗！
“呃……啊……”他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声音里充满了痛苦的呜咽，仿佛有两个灵魂在他体内争夺主导权。
生梧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看到那枚刺入百会穴的金针正在剧烈颤动，针尾的红缨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被戾气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滴殷红的液体，从薛无焱赤红的眼角缓缓滑落。
那不是普通的泪水。
那滴液体浓稠如血，带着淡淡的金色光晕，从他苍白的脸颊滚落，滴落在毛皎泷焦黑的手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血泪！
那是佛心未泯、神智与心魔激烈对抗时，才会从眼中渗出的“菩提血泪”！
“清桐……毛皎泷……”薛无焱的声音不再嘶哑，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正常的、充满痛苦的清明，“师父……爹娘……”
他的目光缓缓转动，不再是之前那种空洞的赤红，而是渐渐恢复了焦距。当他的目光落在毛皎泷那只焦黑的、却依旧紧紧攥着他衣角的手上时，眼中的血色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
“毛皎泷！”
薛无焱猛地回过身，小心翼翼地将的毛皎泷抱进怀里！
他这才看清毛皎泷的伤势有多严重——后背的衣服己经被鲜血浸透，左臂焦黑得露出了森白的骨骼，脸色苍白得如同上好的宣纸，嘴唇干裂出血，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毛皎泷！醒醒！”薛无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他笨拙地想用内力为毛皎泷疗伤，却发现自己体内的佛魔之力正在剧烈冲突，稍一引动就疼得他眼前发黑。
“别……动……”毛皎泷艰难地睁开一只眼睛，看到薛无焱眼中那熟悉的、带着担忧的清明，虚弱地笑了笑，“你……回来了……就好……”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毛皎泷！”薛无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疯狂地摇晃着毛皎泷，却不敢太用力，怕弄疼他，“你醒醒！不准睡！我命令你不准睡！”
回答他的，只有毛皎泷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他没事！”生梧桐连忙上前，一边用银针封住毛皎泷身上的几处大穴，阻止血液继续流失，一边对薛无焱说道，“只是失血过多加上力竭昏迷，只要及时救治，就还有救！”
薛无焱这才稍微冷静了一些，但抱着毛皎泷的手依旧在颤抖。他低头看着毛皎泷苍白的脸，又看了看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自责。
“是我……都是我害的……”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如果不是我……如果我能早点控制住心魔……”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生梧桐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薛无焱能说出这样的话，证明他的神智己经彻底清醒了，“洞窟随时都会塌，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薛无焱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有多危险——头顶的岩石还在不断落下，脚下的地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远处的通道入口己经被落下的巨石堵住了大半！
“走！”薛无焱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将毛皎泷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他看向生梧桐，眼中虽然还有未散的疲惫和痛苦，却己经恢复了往日的坚定，“你带路，我断后！”
生梧桐点了点头，强撑着受伤的身体，捡起地上的药箱，朝着通道入口跑去。她一边跑，一边用匕首撬开通路，清理掉落的碎石。
薛无焱紧紧抱着毛皎泷，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他将大部分内力都用来护住毛皎泷的心脉，同时用佛光在周身形成一道屏障，挡住落下的碎石。
怀中的人很轻，却让他感觉肩上压着千斤重担。
他低头看着毛皎泷沉睡的脸，看着他嘴角那抹即使昏迷也未散去的、安心的微笑，心中百感交集。
这就是为了他舍命相护的人。
这就是他差点亲手杀死的人。
“毛皎泷，”薛无焱轻声说道，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从今往后，换我来护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消散在弥漫的烟尘中。
生梧桐回头看了一眼抱着毛皎泷、眼神坚定的薛无焱，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泪水。她转过身，继续清理通道，动作却比之前更加有力——因为她知道，那个曾经迷失在仇恨中的薛无焱，真的回来了。
虽然代价惨重，虽然前路依旧凶险，但只要人还在，希望就还在。
三人的身影，在不断坍塌的洞窟中，朝着那唯一的光亮，艰难而坚定地前行。
头顶的岩石还在不断落下，脚下的地面还在持续龟裂，但他们的步伐却异常沉稳。
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彼此还在身边，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哪怕未来是万丈深渊，他们也会一起闯过去。
因为他们是彼此的羁绊，是彼此的救赎，是彼此在这乱世中，唯一的光。
(http://www.220book.com/book/SIUC/)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