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云镇的雨,连下了三天。
檐角的水珠串成珠帘,将整个小镇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中。薛无焱和毛皎泷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桌上摊着两张纸——一张是生梧桐信中附带的《洗心秘录》传说简图,另一张是毛皎泷的线人绘制的黑风寨地形图。
烛火在两人之间跳跃,将他们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忽明忽暗,如同他们此刻的心境。
“昆仑雪域……”毛皎泷的手指点在简图上那片用淡墨勾勒的雪山区域,眉头紧锁,“这地方比葬魂谷还邪乎。我早年听一个跑西域的商队说过,昆仑山口常年刮‘白毛风’,能把活人冻成冰雕,更别提雪线以上的地方了。生梧桐说有异兽守护,恐怕不是虚言。”
他抬起头,看向薛无焱,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倾向:“但话说回来,这《洗心秘录》若真能根治心魔,冒点险也值得。你体内的戾气就像颗定时炸弹,不除根,迟早要出大事。”
薛无焱没有说话,只是指尖轻轻着黑风寨地形图上那个用朱砂标注的“聚义厅”。鬼手判官的名字被线人用小字注在旁边,笔画锋利,透着一股阴狠之气。
“黑风寨的‘化功散’,己经炼到第七炉了。”薛无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我的线人说,前六炉都失败了,但第七炉眼看就要成了。那东西一旦流入江湖,不知会有多少武林好手沦为废人。”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毛皎泷,目光清澈而坚定:“鬼手判官当年参与过薛家灭门,手上沾了三百多条人命。让他活着一天,就可能多一天祸害。”
毛皎泷的眉头皱得更紧:“我不是说不该收拾他。但咱们可以先去昆仑试试,若是能找到秘录,你根除了心魔,再回头收拾黑风寨,不是更有把握?”
“把握?”薛无焱轻轻摇头,指尖在“聚义厅”三个字上重重一点,“等我们从昆仑回来,黑风寨的‘化功散’早就流出去了。到时候死的人,算谁的?”
“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冒险!”毛皎泷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上次的心魔爆发忘了?若不是我在,你早就……”
他话说到一半,猛地咽了回去,脸色有些发白。那天晚上薛无焱赤红的眼眸和狂暴的戾气,至今想起来仍让他心有余悸。
薛无焱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中微微一暖,语气缓和了些:“我知道你担心我。但经过上次的事,我对心魔的掌控又多了几分把握。生梧桐的新药方效果很好,我这些日子打坐,戾气稳定了许多。”
“稳定不代表根除!”毛皎泷反驳道,站起身在堂屋里踱来踱去,“黑风寨那群人都是亡命之徒,鬼手判官的‘锁魂爪’又阴又毒,万一打斗中刺激到你……”
“不会的。”薛无焱打断他,语气异常笃定,“我能控制住。”
“你怎么就知道能控制住?!”毛皎泷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心魔这东西,什么时候讲道理了?上次不过是夫妻吵架,你就差点……”
“那不一样。”薛无焱的声音低沉却坚定,“夫妻吵架,是无辜者受难,勾起的是我无力保护清桐的愧疚。但黑风寨的人,是罪有应得。对付他们,我问心无愧,戾气伤不了我。”
他站起身,走到毛皎泷面前,两人身高相近,目光在烛火中交汇,各自的坚持与担忧清晰可见。
“皎泷,”薛无焱的声音放得更柔,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生梧桐说《洗心秘录》只是传说,真假难辨。就算是真的,找到它也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但黑风寨的事,迫在眉睫。”
“除恶务尽,方是正道。这不仅是为了薛家的血海深仇,更是为了不让更多人像清桐那样枉死。”
“心魔在我,不急一时。它就像附骨之疽,我与它周旋了这么多年,不在乎多等些时日。但那些可能被‘化功散’残害的人,等不起。”
薛无焱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石子,投在毛皎泷的心湖里,激起层层涟漪。
他知道薛无焱说的是对的。
从认识薛无焱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这个人心里装着的不只是仇恨,还有对无辜者的怜悯,对正义的坚守。这正是他最敬佩,也最心疼的地方——明明自己己身陷泥沼,却还总想着伸手拉别人一把。
“可是……”毛皎泷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薛无焱眼中的坚定堵住了。
“我知道你担心我。”薛无焱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他的手心微凉,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但你要相信我。经过上次的事,我更清楚该如何控制自己。而且,不是还有你吗?”
他的目光落在毛皎泷左臂那道狰狞的疤痕上,声音低沉而温柔:“你会看着我,不会让我失控的,对吗?”
毛皎泷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看着薛无焱清澈的眼眸,看着他眼底那份对自己的全然信任,那些到了嘴边的担忧和反对,忽然都说不出口了。
是啊,他怎么会不信他呢?
从药王谷的初遇到葬魂谷的生死与共,从落云寺的公审到溪云镇的相守,他们早己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薛无焱会失控,他会拉着他;薛无焱会跌倒,他会扶着他;薛无焱会迷失,他会陪着他。
这就够了,不是吗?
所谓的根治心魔,所谓的万全之策,或许从来都不存在。真正能依靠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秘法,而是身边这个人,这份无论何时都不会放手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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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无焱看着他松动的态度,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不是道理多,是我们想的一样。”
“谁跟你想的一样?”毛皎泷哼了一声,却反手握住了薛无焱的手,指尖用力捏了捏,“去可以,但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你说。”薛无焱毫不犹豫地应允。
“第一,”毛皎泷竖起一根手指,眼神严肃,“所有行动听我指挥。什么时候动身,怎么潜入,打不打,怎么打,都得我说了算。不许擅自行动,更不许像上次在葬魂谷那样,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乱来。”
“好。”
“第二,”毛皎泷竖起第二根手指,“每天必须按时服用生梧桐的药,打坐调息不能落下。一旦感觉戾气有失控的迹象,立刻撤退,不许逞强。”
“好。”
“第三,”毛皎泷的目光落在他的左臂上,那里的旧伤虽然愈合,却依旧能看出当初的惨烈,“你的伤还没好利索,不许硬碰硬。黑风寨人多势众,我们智取为主,实在不行就跑,别傻乎乎地硬扛。”
“好。”
薛无焱答应得太过爽快,反而让毛皎泷有些不放心。他盯着薛无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强调:“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你要是敢违反一条,我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回溪云镇,锁起来,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江湖!”
他的语气带着威胁,眼神里却藏着浓浓的担忧和后怕。
薛无焱看着他故作凶狠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反手紧紧握住毛皎泷的手,郑重地点头:“我保证。凡事听你的,绝不逞强。”
看到他眼中的认真,毛皎泷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他拿起黑风寨的地形图,开始研究起来:“黑风寨位于雁门关外的黑风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寨子里有西座瞭望塔,昼夜有人看守,聚义厅是核心,‘化功散’的炼丹房应该在西侧的密道里……”
薛无焱凑过去,和他一起看着地图,时不时提出自己的看法:“密道入口可能有机关,需要提前准备破解的工具。”
“瞭望塔上的弓箭手是威胁,得想办法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鬼手判官的‘锁魂爪’带毒,得备些解百毒的药,生梧桐给你的‘百解丹’还有吗?”
“还有三颗,我贴身带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之前的分歧和担忧早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默契的协作。烛火下,他们的肩膀轻轻挨着,呼吸交织在一起,仿佛连心跳都变得同步。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还夹杂着淡淡的药香。
“差不多了。”毛皎泷将地图折好,放进怀里,“三天后动身。这三天,我去准备些东西——马匹、干粮、绳索、,再让线人查清楚鬼手判官的作息规律。你在家好好调息,把状态调到最好。”
“嗯。”薛无焱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生梧桐的新药方,我己经让药铺的人加紧炮制了,应该能在动身前提取出来。有备无患。”
“想得还挺周到。”毛皎泷笑了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肩头的旧伤牵扯着疼了一下,他却浑然不觉,“好了,早点睡吧。接下来有的忙了。”
薛无焱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忽然开口:“毛皎泷。”
“嗯?”毛皎泷回过头,眼中带着询问。
“谢谢你。”薛无焱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谢谢你……愿意信我,愿意陪我。”
毛皎泷一怔,随即笑了起来,笑容明亮得像雨后初晴的阳光:“谢什么?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走下去的吗?”
他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薛无焱站在原地,看着他的房门关上,嘴角的笑意久久没有散去。
窗外的月光越来越亮,照亮了桌上那两张纸——一张指向遥远的昆仑雪域,藏着根治心魔的希望;一张指向险峻的黑风寨,系着除恶务尽的责任。
他们选择了后者。
或许不是最稳妥的选择,或许不是最明智的决定,但对他们而言,却是最该走的路。
因为有些责任,不能推卸;有些罪恶,不能纵容;有些承诺,必须坚守。
而只要他们并肩同行,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都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
烛火渐渐燃尽,留下一截短短的烛芯,带着余温。
堂屋里恢复了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和两人房间里均匀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温柔的歌谣。
三天后,他们将踏上前往黑风寨的路。
前路或许凶险,或许艰难,但他们的心中,只有共同的目标,和彼此紧握的手。
这就够了。
因为真正的同行,从来都不是走在平坦的康庄大道,而是明知前路坎坷,却依然愿意为了彼此,为了心中的正道,坚定地迈出脚步。
就像薛无焱说的那样——
心魔在我,不急一时。
除恶务尽,方是正道。
而正道之上,有你,有我,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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