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云镇的秋雨,总带着一股子缠绵的凉意。
细密的雨丝敲打着窗棂,将院子里的石榴树叶洗得油亮,几颗半红的果子在雨中微微摇晃,像挂在枝头的小灯笼。薛无焱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根金针,正专注地练习着生梧桐留下的针法图谱。
经过上次的心魔爆发,他对控制体内戾气更加上心。生梧桐留下的金针术不仅能压制心魔,更能锤炼心性——每一次下针的角度、力度、深度都需精准无误,稍有偏差便会谬以千里,这与他打坐时控制内力的法门异曲同工。
他的动作依旧有些生涩,左手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仿佛手中拿的不是金针,而是能斩断心魔的利剑。
“在忙呢?”
毛皎泷推门进来,带进一股潮湿的寒气。他脱下被雨水打湿的蓑衣,露出里面那件灰扑扑的长衫,手里却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物件,看起来沉甸甸的。
“刚回来?”薛无焱抬起头,放下手中的金针,目光落在他怀里的物件上,“这是什么?”
“你猜?”毛皎泷挑眉,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将油布层层解开。
里面露出一个小小的木盒,样式古朴,上面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样——那是药王谷特有的标记。
薛无焱的瞳孔微微一缩:“这是……”
“生梧桐的信。”毛皎泷打开木盒,里面果然放着一封折叠整齐的信笺,还有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我的一个线人从南疆回来,顺路带来的。说是生神医特意嘱咐,必须亲手交到我们手上。”
薛无焱连忙接过信笺,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自从生梧桐离开溪云镇,己经过去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他们只通过一次信,还是报平安的短讯。他很担心她在南疆的安危,更惦记着她是否找到了能压制心魔的药材。
信笺上的字迹依旧清秀工整,带着生梧桐特有的沉静气息:
“无焱,皎泷吾友亲启:
见字如面。
南疆风物与中原迥异,十万大山中确有许多奇花异草,只是瘴气弥漫,毒虫遍地,寻访不易。幸得师门长辈指点,己寻得几味对压制戾气有效的药材,改良了之前的药方,附于信后,按方炮制,效果应能提升三成。
另,近日在傣寨听闻一则传说——昆仑雪域深处,有一座‘忘忧禅院’,院中藏有一部《洗心秘录》,据说乃上古高僧所著,能涤荡心魔,净化神魂。只是禅院位于雪线之上,终年冰封,更有异兽守护,从未有人能活着回来。此事真假难辨,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幽冥阁余孽似有异动,近日听闻其在西域聚集,似乎在寻找什么。你们多加小心。
冬近,溪云镇寒凉,保重身体。
生梧桐 敬上”
信很短,却字字关切。薛无焱反复读了几遍,目光停留在“忘忧禅院”和“洗心秘录”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期待,有犹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根治心魔……
这个诱惑,对他来说太大了。
“她还真找到了好东西。”毛皎泷拿起那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绘制精细的药方,药材名称旁还标注着南疆特有的俗名和替代药材,显然是怕他们在中原找不到,“这改良后的药方,看起来比之前的复杂多了,不过药材大多是温补之物,对身体损伤小。”
他顿了顿,看向薛无焱,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至于那个什么‘忘忧禅院’,听听就好。昆仑雪域?异兽守护?怎么看都像是说书先生编的故事,别当真。”
薛无焱没有说话,只是将信笺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衣袋里。
毛皎泷看着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他叹了口气,走到薛无焱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想根除心魔,但这种虚无缥缈的传说,不值得你冒险。生梧桐也说了,‘真假难辨’。”
薛无焱抬起头,目光清澈:“我知道。只是……多一个希望,总是好的。”
毛皎泷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了解薛无焱,看似温和,实则骨子里比谁都执拗。既然他没说要立刻去寻找,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对了,”毛皎泷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另一张纸条,递给薛无焱,“我的线人也传来消息了。”
纸条上的字迹潦草而急促,显然是匆忙间写就的:
“黑风寨异动,鬼手判官聚集残部,似在炼制‘化功散’,目标不明。另,有教徒私下议论‘阁主’,言辞闪烁,疑其未死。”
黑风寨?鬼手判官?
薛无焱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鬼手判官是幽冥阁的老人,一手“锁魂爪”阴狠毒辣,当年薛家灭门惨案,他便是执行者之一。此人贪生怕死,当年葬魂谷一战,见势不妙率先逃走,没想到如今竟敢跳出来聚集残部,还想炼制“化功散”这种阴毒药物——看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还有呢?”薛无焱的声音有些沙哑,握着纸条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没了。”毛皎泷摇摇头,“黑风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我的人不敢靠太近,只探到这些。不过……”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凝重:“‘阁主未死’这句话,值得玩味。如果那老怪物真的还活着,鬼手判官聚集残部,很可能是在为他复起做准备。”
薛无焱沉默了。
幽冥阁主,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头。葬魂谷一战,此人被他重创,又遭血禅经反噬,按理说己是强弩之末,没想到竟然还可能活着。
如果他真的还活着,那绝对是心腹大患。此人精通血禅经,心机深沉,若让他缓过劲来,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必须去一趟黑风寨。”薛无焱的声音异常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毛皎泷并不意外他会这么说。以薛无焱的性格,得知幽冥阁余孽在兴风作浪,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只是……
“你的身体……”毛皎泷担忧地看着他,“刚经历过心魔爆发,不宜再动怒,更不宜与人动手。黑风寨那群人都是亡命之徒,鬼手判官的‘锁魂爪’又阴毒无比,万一……”
“没有万一。”薛无焱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我能控制住自己。而且,正因为他们是亡命之徒,才更不能放任不管。等他们炼制出‘化功散’,不知又会有多少人遭殃。”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秋雨,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桐的仇,薛家三百余口的仇,还有那些被幽冥阁残害的无辜者……这账,迟早要算清楚。”
毛皎泷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他太了解薛无焱了。外表看似温和,内心却藏着一团火,那是对正义的坚守,对邪恶的憎恶,对逝者的承诺。这团火,支撑着他走过最黑暗的岁月,也让他在面对幽冥阁时,永远无法退缩。
“好吧。”毛皎泷最终还是妥协了,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条件,“要去可以,但必须听我的安排。什么时候动身,怎么潜入,怎么动手,都得我说了算。你要是敢像上次在葬魂谷那样拼命,我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回来。”
薛无焱回过头,看着他眼中的担忧与坚定,嘴角难得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好,都听你的。”
得到他的承诺,毛皎泷才松了口气,开始盘算起来:“黑风寨在雁门关外,离这儿不近,我们得先准备准备。马匹、干粮、御寒的衣物……还有,得再派几个人去摸摸底,搞清楚他们的布防和‘化功散’的炼制进度。”
“嗯。”薛无焱点头同意,拿起生梧桐留下的新药方,“这个药方,我先去镇上的药铺看看,有没有现成的药材。能多准备一些压制戾气的丹药,总是好的。”
“我跟你一起去。”毛皎泷立刻说道,“正好看看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家伙,总不能赤手空拳去黑风寨。”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因为“忘忧禅院”而产生的微妙分歧,在共同的目标面前,悄然消散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院子里的石榴树下,似乎有阳光穿透云层的迹象。
生梧桐的来信,像一根线,一头牵着根治心魔的希望,一头连着凶险莫测的未知。而幽冥阁的情报,则像另一根线,一头系着血海深仇,一头系着迫在眉睫的危机。
这两根线,将他们再次引向了江湖的风浪。
或许,寻找《洗心秘录》的旅程会很遥远,很危险。
或许,黑风寨的行动会充满变数,甚至可能再次触动薛无焱的心魔。
但此刻,薛无焱和毛皎泷的心中,只有彼此眼中的坚定和对未来的共同期许。
无论前路是雪域冰封,还是寨墙林立,他们都会一起走下去。
因为他们知道,有些责任必须承担,有些仇恨必须清算,有些承诺,必须用一生去守护。
秋雨渐歇,天边隐隐透出一丝微光。
溪云镇的宁静,即将被远方的风沙取代。而属于薛无焱和毛皎泷的下一段旅程,己在悄然酝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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